导盲(55)
宋扬自知瞒不过圣上,也不认为圣上会因为这个原因作出对嬴绍不利的举动,便颔首称是。
“有点意思。”圣上夸赞了一句,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儿子。翊王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真真将面不改色四字演绎到了极致。
“殿前郎中令中丞那边呢,有刺客么?”圣上又问道。
“就在刚才,中丞大人被一名叫元霁的天奉阁弟子请到西山去了,声称阁主大人被贼人所伤,让中丞大人给个说法。”
翊王终于绷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所谓的贼人都出来好几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捉不到,是不是子虚乌有的事还犹未可知呢。”
“中丞给说法了么?”圣上没理翊王的嘲讽,淡淡问道。
“中丞大人随即围了西山,终于在后山抓住了一个意图逃跑的弟子。”将军沉声禀道:“那人是寻仙阁的五弟子,名叫杨一程。”
翊王的面部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五指攥拳藏于袖底。
“埋了这么久的钉子,都能被你挖出来,真是好手段啊。”圣上就当翊王不存在一样,又夸了宋扬一句,弄的宋扬无可适从,飘飘欲仙。
“明德郡王你不敢动,那么易安少府和治粟内史,就是你最后的底牌了吧。”圣上缓缓问道:“这两处如何了?”
“两处都有府兵镇守。”
“府兵?”一直沉默不言翊王突然扬声问道:“他们竟然敢私藏亲兵?这是谋逆大罪!”
“是承王殿下的亲兵。”
“承王又没回京,怎么有人动的了他府上的亲兵?”翊王的目光定格在宋扬身上。他当然知晓此人的能力,所以说话也没有原先那么大底气了。
“是承王府上一位老仆调的兵。那人在府里头待得时间长,加之手持承王密信,很顺利将亲兵分散到易安少府和治粟内史府了。”
翊王先是久久的一阵沉默,没有再斥问什么,或是直接向父皇跪地请罪求饶,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平淡至极,却又一种比梅花覆上的冰雪更加寒冷,似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洁白的冰霜。他的双眼一合一睁,突然一手扯下宋扬眼上的白绫,恣意地用眼底的寒冷冰冻着宋扬的双眼,淡淡笑道:“今儿个天冷,也不知道那丫头身上穿的够不够。”
“我拜托秦老板照顾她了。”宋扬迎着翊王的目光,淡淡道。
翊王突然大笑了几声,笑的浑身发颤,笑的连呼吸都沉重起来,似乎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这么可笑的笑话。没有人陪他笑,可他却坚持地笑完最后一声,突然点了点头,道:“那丫头一向听你的话。你今日作出如此决定,想来她也不会怪你什么的。”
“是本王看错你了,你诚然算不上顾及家人的麝鹿。”
宫变(二)
雪还在飘着,越来越大,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圣上、翊王和宋扬三人虽然并立在檐廊下,但多少还是会被侧面席卷而来的风雪侵蚀,一阵寒意。
“派去翊王府的人可有回报,里面有没有一个小丫头出来?”圣上关怀体贴地问道。
“还没有。”
“那就继续盯着。”圣上煞有兴趣地看了宋扬一眼,而后语气淡漠道:“去勤政殿。”
一路上翊王保持着沉默,脸上没有表达任何关于或愤怒或幽怨的神情,只是双眼迷离,有些恍惚。
到了勤政殿,那名老内侍为圣上拿走手炉,将打湿的外袍脱下,换上一件干松的暖裘,而后就被打发下去了。圣上缓缓走近火炉,翻转着微红的双手,似是不经意道:“麝鹿与豺狼,以后不要再分错了。”
翊王闻言,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只是郑重下拜行礼:“儿臣深谢父皇教诲。”
“起来吧。”圣上转身,默默看着依旧跪地的儿子,良久后突然叹道:“不管你怎么认为,这么多年来,朕其实是更欣赏你的。”
翊王猛然抬起了头。
他高傲而自负的眼眸,第一次和父皇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良久,突然冷笑道:“父皇仁厚,应该更喜欢像皇兄那样的人吧。”
意料之外,圣上摇了摇头,并没有任何嘲讽意味,只是淡淡道:“奕儿那孩子,虽然在军中磨练过几年,但还是太囊弱了些。”圣上顿了顿,“他其实不及你。”
“是么?”翊王的语调上扬,眼中颇有不屑的意味:“可是前朝诸臣都认为,他才是更合格的太子人选。”
“朕其实觉得你更好。”圣上缓缓收回了双手置于背后,恢复了君王居高临下的姿态,漠然地俯视着亦臣亦子的翊王李澍,缓缓道:“其实今晚的事,朕很满意。你有勇气,有耐性,这都是你兄长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