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82)
此时徐若媛心如擂鼓,叩谢上苍令她夙愿得偿,凝望着元成,力持庄重,“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听说陈地苦寒,您辛苦了!还……”
“还好。徐教习有事?”
“……无,无别的事,就是想请殿下好好休息,殿……”
“好,徐教习有心了。”元成觉出徐若媛举止有些古怪,略一注目,亦就看出她的心思,一时间未想到他自个儿许过的愿,倒是想起她针对德琳的种种,不由冷哂,念及元湘,看了徐若媛一眼,自对侍从们道,“前头喝道。回宫。”
元成次日就去了太后别苑。詹聿怀诊过脉,退下去开方子了,侍候的嬷嬷和侍女们也都随着出去掩了门,室中独剩了靖懿太后和元成。元成将陈地的事逐样禀告,从裕王的丧制到墓地的坐朝到往后如何祭祀、明淑夫人的奉养、元毓礼的婚事、元毓祥的病体调理——由此说到明淑夫人得知陈地改为遂宁府后,以便于元毓祥调养为名,率阖家上下迁往城外山庄定居、腾出城中的王府以作府尹官邸。
太后一直默不作声地听,闻此才点头,“她不糊涂。”
何止不糊涂,实在很果敢,迁走了,属于“裕王”的一切会更快地被忘却,而骆清远可以不受掣肘。至于不明真相之人的诟詈——如裕王的庶子们,说嫡母狠绝,借此把宅邸转给女儿女婿,可也只敢在私下酒后咒骂几句而已:仰人鼻息惯了的,纵有造反的心,却拼凑不出造反的胆。
“他、可留下什么了?”太后默了一阵才问。
“无。他去得很干净。”未留下绝笔,也不曾攀扯他人,“是穆化隆和南诏王挑动的王叔。”元成看着靖懿太后,“皇祖母可还记得孟才人?”
靖懿太后一震,惊看了元成,好一会儿,闭目长叹,“冤孽啊。”
元成两手扶了靖懿太后,“皇祖母,孟才人是怎么死的?”
“哀家下令击杀的。”
“……”
“她妇德缺失,祸乱宫闱,哀家与你母后为皇家颜面,把她贬入冷宫,只令她不能再生事,余下还都按才人的份例,她的孩儿也由你母后亲身教养。这已是看在她南诏公主的身份上,网开一面了,谁知她不但不感恩,反生出恶毒怨念,那日趁人不备,从冷宫里偷溜出来,跑到彤辉宫吵闹要孩子,恰逢恭嫔去给你母后请安,乳母抱了恭嫔的女儿跟在后面,被她劈手夺了去……”,八个月大的小公主,看见人就笑,会咦咦哦哦地跟人搭话,被那个疯女人举起来,叫嚣着“恭嫔,你害我!我叫你也尝尝失去孩儿的滋味”……,襁褓坠落,可怜的小公主连哭都未哭出一声……,“她害了恭嫔的女儿,更形癫狂,暴跳詈骂,无法可止,哀家遂命人乱棒击杀了她。”
“恭嫔……是端妃娘娘?”
“是。”
元成恻然:竟是如此秘闻,难怪恁多年来,宁王的生母鲜被提及,想来当年事后,太后和她母后设法封口了,只是孟才人的死瞒不住,她是南诏公主,犯错被罚还罢,人没了,不管说是疯癫还是说暴病,总要知会南诏一声。而消息一出,穆郡王便不难知道实情:当日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未料多年后,穆郡王能以此发端,策动叛乱,实在令人……
“这些话你都问过谁?!”靖懿太后打断了元成的慨叹,神情急迫。
“唯有皇祖母。”元成简洁。靖懿太后明显一缓,手却紧攥了元成的,一眼不眨,“成儿,这些话万不可再提。尤其,你父皇跟前儿,你可知?!”
“孙儿明白。”
元成神色语气都坚定、清楚,靖懿太后方觉她急切中把他当成孩子、忘了他是胸有韬略早已独当一面的太子。“皇祖母,您可想过当年若是裕王叔被立为太子……”
“他不能为君。”靖懿太后摇头,看着元成,“他太过多情,优柔寡断。天启需要的,是你父皇那样的君王。他,本可一世为良臣的……”
“皇祖母节哀。”元成恳劝,终知嘉德帝为何对靖懿太后尊崇有加了:与他不同,嘉德帝是经过诸兄弟的多番竞逐,才被立为太子的,当中亦有立裕王的呼声,彼时靖懿太后位摄六宫,若有一丝儿私心……。孟才人的事上,她亦是站在大义一边,逐走了裕王。她和母后苦心瞒下裕王与孟才人的私情,既为了宫闱太平,也是为了嘉德帝……,所谓女子楷模,当即如斯,“皇祖母务必保重。您为皇族殚精竭……”
“放心吧。”靖懿太后拍了拍元成的手,不叫他再说,“皇祖母这些日子反复想过了,如杜教习跟哀家说过的那句话:‘若事情能重来,还是会做一样的择取,那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皇祖母这辈子,有憾事,可没有要悔改的,是以会好好儿保重,不然倒显得好人没有好报了。”元擎的身后事全安排妥当,她放下心头大石,往后,她还要在神佛面前为那糊涂的儿子赎罪祈福,是以,她会好好爱惜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