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47)

作者:流花烟雨

这些话也传到了耿飚耳里,倒未介怀,对跟随多年的部下道“爱咋说咋说去。将军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知?抱什么不平?”部下们便都无话:早在青年时期,耿飚便说自家有忠心无野心、还略有才能,天生给人当好膀臂的。数十年来,他倒真应证了自家的话,不论在何职位、做何人下属,都独当一面却从不争功、甘居下位,即便后来在军中举足轻重,依旧道耿某是将才而非帅才,论治军练兵,少有人能出其右,其他的、尤其是官场学问则是强他所难了。

骆司库颇高看耿飚,曾道人在微时多谦恭,登上高位仍能清醒如初,自知自律、不为名利所惑而专注自身所长,实在难能可贵。因此骆清远虽是回京后才与耿飚相熟,实则敬重已久。此时清远已从自个儿的渠道得知纪渊节度使的荣归另有隐情:皇家昭告的穆郡王谋逆案,有许多关节被隐去了,其中一件便是西疆的三千军马失踪,虽经萧隐樵、霍项多方查证,此事确属逆党精心布局,非纪渊涉乱,然治下出如此大事竟一无所知,纪渊的失察、失职不言而喻。昏钝至此,边关要塞如何还敢放心置于他手?不过纪家驻守西疆多年,军政要职多为亲故,且还有一手打造的号称“纪家军”的嫡系——或正因此才觉得高枕无忧,以至荒疏了治察——若贸然问罪苛责,恐生异变,实于方安的政局不利,且封疆多年,纪渊总是功大于过的,是以从边关安危、社稷安稳、臣子归心诸项考量,皇家隐过彰功,将纪渊升迁回京,另派忠良接守西疆,实可谓一举多得了。

清远谙知内情,亦就想到了无论纪节度使其人如何,日后都不至有损于耿飚:有了王晷的前车之鉴,皇家不会再令兵部尚书坐大,明面上不直接掌控,安王元信的闲职可还一直挂着,而军中于耿飚又如水之于鱼(唯有这句他曾对耿飚说及,令耿飚点头大赞“骆少师知我”),如此一来,还有甚是可忧的?

如此洞观时事,清远却是不解元成因何找他,及到了德阳殿——不知何时起,太子公务之所挪至此处,而非从前近内宫的文华堂。“免了。”未及他行礼,案后的元成便挥手出声,起身立等他近前了,递过一张薄函,“看看。”

清远暗诧元成因何沉穆:他不一向自信飞扬?淡然接过纸函,垂眼、扫眼,函上内容尽知,胸中已起狂潮,再细看一眼,纸端有龙隐的绝密印鉴,证实他所见皆实、不需存疑,“为何?”他嗓音干涩。

裕王第三子自裁、裕王仰毒!

“你猜。”

元成的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听似玩笑的两个字便就更形沉重。

“……郡王之乱?”

元成无言。

骆清远静如铁铸,曾有、却未敢深究的疑窦:当日南诏战事正酣时,镇南王爷为何抽调精兵强将护送伤兵回朝;大军凯旋之后,元大将军为何还率部久驻陈地,此时全都豁然:兵者诡道,大张旗鼓有时恰是为了掩人耳目!最初星夜兼程、直至陈水方驻扎休整,原来是为了尽快切断京中与陈地的通联、以防裕王起兵援穆……那么再往深想,当日他们在陈地遇袭……并非流寇、而是裕王有所警觉,派兵乔装探营——裕王曾与镇南王爷并肩疆场,彼此的路数都有所知,加之心怀不轨,自是格外多疑……,当日未探出究竟,过后听到京中戡乱的消息,却有元大将军镇守陈水一线,无法轻举妄动,最后穷途末路,一死了之?清远垂目,“殿下召臣前来……”

“与木槿郡主的婚约,可以解除。你……”

清远抬眼的一瞬,眸中似有星子的光,然只是星火般的一瞬,那光亮归于沉静,面上神情难以描述,仿似感慨,仿似叹息,元成不由停口。

“……郡主可是汉时刘陵?”

刘陵,汉淮南王刘安之女,聪慧有谋,深得父宠,以身份之便,在长安结交群臣,刺探朝情,为刘安谋逆铺路搭桥。刘安事败后自尽而亡,刘陵所踪则不见于正史。

“不是。裕王所为,木槿毫不知情。她上京,完全是为了与你完婚。”

“既如此,”清远面对着元成,“郡主无辜,那,臣又如何无信、无义?”

“今非昔比。”元成强撑着才能不避开清远的直视:一步错,步步错,当初的一个私念,竟置眼前光风霁月般的人于如今之地,他焉能还觍颜强说这非他本意?“是我无德、寡虑,错点鸳侣,辱了你及骆氏一族。少师放心,陛下会择日另下谕旨,解除婚约,不会令……”

“不会令骆氏受到牵连?”

“是。”

“那么,以何名目解除婚约?”清远凝目,看向已还于元成手中的纸函,忽有所悟,“裕王的事,不会公之于众?!”

上一篇:吃货,快到碗里来! 下一篇:可知佩意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