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00)
德琳不意竟吹出那么响亮的声音,一时愣住,墨莲更被近似凄厉的鸟鸣声吓了一跳,惊疑地望着德琳手中小小的叶笛,心道太子从哪儿弄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二人正呆着,屋外传进一道恭肃的声音,“教习有何吩咐?”
墨莲又被唬了一跳,回身望向屋外,隔着珠帘见是个侍卫在躬身行礼。不由纳罕这琅嬛阁周遭还有禁卫?平素竟是未见。正想着,却听德琳冷冷道,“叫瑾言来。”那人应了声“是”,未见如何动作,转瞬就失了踪影。墨莲这回无心惊叹,只悄眼去看德琳,确信她今日真的反常:平素,小姐不会这么冷硬地对人,更不会时时都像要冷笑的样子……
功夫不大,瑾言来了,多日不见,还是一贯的沉静,“教习?”她也是在屋外扬声。
“劳你帮我问问殿下,可有雅兴手谈一局。”隔帘传出德琳的淡声,“今日。”
“是。”瑾言答应。等了一瞬未再听到别的话,试探着道,“那,我回去了?”
帘内无声。
瑾言默默躬了躬身,正要退后,却听帘内像是叹息般的一声,“有劳了。”
“教习客气了。”等了等,只见风吹帘动,再无声息。瑾言心中萧瑟,行礼自去。
“帮我梳妆吧。”屋内德琳又坐了一阵,才敛回了心神。
“不用等瑾言……”不用等瑾言回讯儿么?
德琳顿了顿,未语,自到梳妆台前坐下了——就当她在赌吧,赌她这个筹码在他那里还有些分量……
“小姐您有主意了?”墨莲实在怕她不言不语的样子,益发后悔昨日未跟着她同往乐坊,到底遇到什么事、小姐整个人都不对了?看着有条有理的,怎么总觉着她是在强镇着心里的翻江倒海?
“瞎想什么呢?”德琳从镜中瞅她,“有主意没主意的,我还会胡闹不成?”不是没有过疯狂的念头,却在最疯狂的时候也清晰地想到她疯不起、杜家还指望着她——那么一阵子工夫,宁王便都看透了,到底是他们城府太深还是她太轻信、太简单?“总等也不是法子,我去请他……殿下给个明示,总胜过终日胡乱猜想不是?”
“是这样子?”
“不然呢?”德琳好气好笑的模样,“休絮叨了,梳头吧。”抬眼见绿菱挑帘子进来,因道“要不叫绿菱来,你去给我挑套衣裳。”
墨莲答应,和绿菱换了手,去开德琳的衣箱,顺带着挑了配套的钗环首饰,一并捧来让德琳过目。德琳仔细看了一遍,伸手指了套雨过天蓝的衫裙,未要臂钏,让墨莲取了日常的白玉镯。墨莲放到一处比给德琳看,不甚中意,“虽看着舒适,可太素净了些……”
“是去下棋,怎么还要蝴蝶似的?”德琳嗔她,“妆面上好好找找就有了。”说着自个儿开了妆奁,敷脂描眉抹鬓地一样样来。
她许久不曾如此用心地理妆,间中嫌眉画得不好,又洗了重来。待瑾言再来时,她还剩了唇上的胭脂没点。
瑾言拿着元成的手书回来的,拆开来,仿佛那个人神采飞扬地站在面前,“不胜荣幸。恭候芳驾。”德琳低眉慢慢折好,忍过去了心中的酸疼,“稍等,待我换了衣裳便走。”她告诉瑾言。从时刻上推算,他是听到讯儿便允了,并不曾思前想后意图推却。这一步,她总算未输。
文华堂书斋里,元成在批阅奏折,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抬头,眼神微晃,“来了?稍坐,我把折子批完。”
德琳迎着他炙热缱绻的视线,浅笑——她的容貌,她一向自知,何况是今日。方才出门瑾言看到她时,也是眼眸微张,只未像他一般绽开激赏的笑意。
书斋中的格局与从前无大的变化,迎门上方的泼墨山水还是乍见的样子,看不出墨淡,看不出纸黄,想来是材质好、不见日光晒的原因。可就算这样,眼前山已非当日山,画中水亦非旧时水,其实细想想,世间又哪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
“看来你是真的爱这幅画。”
身后有人欺身近前环抱了她,打断了她不着边际的漫想。
“是感叹偌大的江山,执掌不易啊。”
“你有心思感叹江山,还不如好好看看我。”身后人低笑,揽着意图闪避的德琳在怀中转了个身,“受命监国的一样不易啊。”向德琳俯过头去。
“尊重些。”德琳伸指抵在他的唇上,美目娇嗔,“有胭脂。”
“不管。”元成眼睛微红,执拗地低头寻她的唇,哑声,“我都多久未见你了。”
“殿下!”德琳不得不用两手推住了他发烫的脸颊,“过后你让我怎么见人?!”眼对着他的情意脉脉,压抑着的酸苦突然泛涌而出,不觉就颤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