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77)
华尚食怒怨难已,徐若媛益加心惊,猜不透行宫的事怎么会传到华尚食耳朵里,而且还这么快,口中却是不敢再推搪,哭着道,“杜教习?若媛确是顺便去看过她,因我素日与她交好,去而不见怕她过后知道了会埋怨我……姑姑若是为这事生气,若媛也辩不得,此事确是若媛欠考虑,不该假公济私,姑姑要罚就罚吧,若媛绝无怨言。”
徐若媛说罢流泪不止,华尚食倒一时疑惑:她的样子委实不像藏奸的,平素里她行事也确是这般面面俱到,只是……“假公济私?”她冷笑,“如今的地步了,你觉得你和杜教习还能有‘私’吗?”
“是以才说是若媛年轻欠考虑。”徐若媛哭着道,“当时光想着和杜教习的情分,不忍她遭难,也怕她误会了我,才一心去看她……此时回想确如姑姑所说,我们两家如今……杜教习那般精明要强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怕心里早觉得我是虚情假意了……可姑姑您是知道的,若媛对谁不都是本着好意、善念的?朝堂上的事,若媛真心不明白,许多人都说是我爹扳倒了杜尚书,那上疏弹劾的其他人又怎么说?侍中丁大人不还是杜尚书的至交吗?还有魏翰……”
“这些与你无干!”华尚食截断,“我只问你和杜教习都说了什么?”朝堂上的事,她也看不明白,可越不明白的时候越要恪守本分,连这一条都悟不到,在宫廷的风雨里岂不是要作死?!
“真没说什么!就是我们说起杜尚书如今的情形,我劝杜教习要好好保重,她答应,还谢我……姑姑,您若不信,若媛可以对天起誓!或者,您找杜教习对证也使得!”徐若媛俯首叩地,泪水涟涟。
她有意把话说得似是而非,只要华尚食不细究杜德琳是怎么知道杜尚书的事的,莫说是对天起誓,就算是拿她的人头起誓她都不怕——可恨的是杜德琳,她到底施的什么法子、挑动了谁,令这华尚食恨不得剥她的皮、咬下她一块肉似的?
她心中恨怨,却不敢抬头,生怕被华尚食看出端倪,却不料如此一来,整个形貌是难言的哀切委屈,华尚食看不出她有丝毫心虚,心里倒是犯了核计——这却不是华尚食心软好蒙蔽,而是她对整件事不明就里:元成今日看到她,甩下句令她没脸的话就走了,皇后娘娘问明她为何支派徐若媛到行宫,也仅是叹气,说太子殿下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二人语焉不详,华尚食光知徐若媛去找了德琳、闯了大祸,直觉就以为是徐若媛仗势欺人去了,然而问到此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能算徐若媛自作聪明虚情假意。华尚食就搞不懂了:太子殿下并非意气冲动的性子,仅凭这么个经过,怎么至于暴怒?莫非还有别的事……
华尚食沉吟,徐若媛等了一阵未听她言语,觉出她的怒气渐渐散了,大着胆子扬起泪痕斑斑的脸,“姑姑,是不是杜教习她……”
“听说是病了。”不然太子怎么会大动肝火?皇后一语带过,她未敢、也没脸细问——太子殿下对杜教习竟是……她却一无所觉,果真是老了……。看着面前梨花带雨般娇怯怯的人,忽然觉得厌烦,“起来吧。你是个聪明的,可旁人也都不傻。我要是你,就和杜教习撇得清清的,断不会想着在她身上赚什么好名声。官场上的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命里有几多富贵。这回行宫的差事,不管怎么说,你受累了。多谢。”
“姑姑您别这么说!”华尚食一副“言尽于此”的架势,徐若媛急了,待辩白,却见华尚食端起了茶,是送客的意思,不敢强求,只得蹲身行了个礼,后退着出了华尚食的屋子。
急步走出去好一段路,徐若媛才猛地顿住脚,嘶声对芸香道,“去,去查问出了什么事,这老虔婆如此排揎我!”
芸香低头应了声“是”,飞快地跑开了。徐若媛闭了闭眼,只觉得哭过后的脸崩得又僵又紧,没地方理妆,只得抽帕子揩拭了一番,料不致被人打眼看出来,方挑着僻静路转了回去。叫兰慧端了水来洗脸的时候,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芸香回来得算是快,“太子殿下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华尚食。殿下说‘姑姑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殿下这话未避人,许多内侍、侍女们都听到了。”故而她轻易就打听到了,也因此华尚食更无地自容,“据说太子殿下对四命妇一向敬重有加,这回……华尚食在皇后娘娘面前掉眼泪了。皇后娘娘也责备华尚食,说她不该……”偷瞟了一眼,含糊道,“叫您去。娘娘说坏了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还说殿下杀人的心都有了,详细缘故就不知道了。这些是紫芸副使听说的。她想问得细些,被傅尚司呵斥了,叫她认清本分,别乱掺和事,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