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38)

作者:流花烟雨

元俭奇怪地看了眼他,淡淡道,“何必过谦?”跟着又道,“起手?”

元成抬手,示意“请”——按之前所定,徐若媛先行。而行棋伊始,元成和元俭都不能再发声,指点也只是代为行棋而不能加以解说: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说得太透,也就失去比试的意味了。

深知自个儿的每一手棋都会被原样复盘到众人眼前,徐若媛的心里七上八下,权衡再三,才迟疑着落下一子。

对面廊下元信已等得不耐,正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要过来一探究竟,却见观棋的内侍在预先写好了方位的字牌间填了数目,松口气,方要提示瑶筝,瑶筝却已看见了,拉起排头的宫女就小跑着奔东九南五的方砖去了。

元信笑,正想着等瑶筝回来告诉她让内侍头领指点他们找位置、他和她在一旁督查是否有误就使得了,却见观棋内侍又举起了字牌,是德琳的应着,不待他吩咐,有内侍戴了白纱斗笠自去站位了。

开局的棋徐若媛下得极为小心,每落一子都斟酌再三,德琳看出她是想要滴水不漏,不受其扰,只按自己惯常的路数布局,几无凝滞。二人一慢一快,转眼已是十余手,楼前空场上已能看出些局面,众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了,大体说来就是不懂棋、为图热闹别致才来的柔妃等人,见来来去去不过是空场上跪伏的人增多,再无别的花样,兴致顿减;再就是馨平公主等略通棋艺的人,见下了这么多手都只是寻常,未免怀疑德琳或只是虚名或是在和徐若媛下太平棋,多少觉得无趣了;只有极少、极少的人,却是饶有兴致地前倾了身,细看场中形势,譬如嘉德帝。

仁慧皇后的棋艺泛泛,对嘉德帝却知之甚深,见他如此,知有不寻常处,便亦往前倾身。嘉德帝目注场中,口里可已在说明,“看这开局,该是盘大棋。年轻女子有这胆魄,不易。”只不知能不能掌控得住。

仁慧皇后听罢,好好往场中端详了一阵,却是摇头,说只看得出徐教习的每一步棋都占据有利之势,德琳的反而看不出有何特别。

嘉德帝笑,“眼看着对方先机尽占,犹能不急不躁,这就是特别之处了。”

“这么说,倒确是难得。可不能扭转局势,再不急不躁也是枉然吧?”

“果然!”嘉德帝眼看着又有两位宫女和内侍交替着入场跪下,叹了一声,之后才接仁慧皇后的话,“皇后,物极必反。”说棋道还是讲究有张有弛,徐教习的棋太过求全责备,本意是不给对手生机,却忘了百密终有一疏,顾此难免失彼,遇到德琳这样高于她的棋手,一个失误便会被抓住反制。以目示意场中新增的几步“棋”,正是德琳对徐若媛形成了一个先手劫。

仁慧皇后看了看,微微地笑,说陛下觉得这盘棋会如何胜负?

嘉德帝笑,说这却难料。见仁慧皇后挑眉,笑道,单论两个女子,德琳胜,抛开你们都说她下得好,沁儿的长进在那儿摆着,佐证了师傅之功。不过加入了太子和宁王……嘉德帝斜倚了座靠。

仁慧皇后见此随之微调坐姿,顺着嘉德帝的视线望去,清楚地看到了东楼廊下的情形:与棋榻相对处本设有两王的座椅,不过两人不知何时都起了身,分立于德琳和徐若媛身后,从身形上看,都全神贯注于棋枰之中。至于德琳和徐若媛……都是正襟危坐,无甚异常。

“明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了,”嘉德帝笑,“你我的打算,太子估计早有所觉,他岂会入瓮?未刻意疏远、与德琳保持距离已是难得。”

“他哪舍得?”皇后哼笑,气恼元成未如她愿,反是她和嘉德帝的一番盘算促成了他光明正大地站在德琳身边。

“……看太子的扇子。”明白仁慧皇后的心思,犹豫了犹豫,嘉德帝还是果断地出卖儿子。

扇子?仁慧皇后狐疑地又往东廊下望去……元成一边观棋,一边闲闲地摇着扇子——穿廊上虽有风,架不住天气热,摇扇子……实属正常,对面的宁王身后也有内侍在替他打着扇,不过……仁慧皇后猛然想到什么,复又看元成……

原来如此!

仁慧皇后不可置信地望向嘉德帝,嘉德帝倒是坦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仁慧皇后无话可说:太子殿下看着是给自己打扇,实则那一下下的轻风微拂,能有一半是拂在德琳身上吧?他倒是算准了方位,令旁人都看不出异样,若不是嘉德帝曾和他有过同样举动,怕也看不出端倪吧?可真是体贴呢!

仁慧皇后好气好笑,猛听嘉德帝赞了一声,“好棋!”往下一看,这一阵工夫场中又增加了不少“棋”。无耐心去细琢磨,只问“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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