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93)
当日德琳离了书斋和元沁会合时神色不甚好看,元沁以为元成食言,直说“我去找王兄”,被德琳没好气儿地拦下了,说“公主您还嫌不够乱?”元沁心虚,生怕德琳这是怪她强她所难、硬要拉着她来见元成,故心里虽觉得冤枉口中也不敢反驳,一个劲儿说东扯西地逗德琳说别的,叫她倒不出嘴来责备她,直到回了寿昌宫,正见木槿送了宁王元俭出来。
元俭先看到她二人,停步站下来等着她们走近,含笑的目光从德琳面上滑过,注视了元沁,“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兴高采烈的?”
“去……”元沁偷瞄了瞄德琳,到底不敢提和文华堂有关的字眼儿令她难堪,“去了个好地方。”她嘻笑着含糊过去:今日之前,她一心想着不能和元成疏远了,别的都是其次,可这一路看德琳对她不冷不热、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样子,她却宁愿是和元成疏远、真心后悔走这一趟了——她那时还不知有句话叫“顺得哥心失嫂意”,她不过是无意中当了这话的活解,否则大可不必如此懊恼了。
元沁实在是受不得德琳的冷落,此时遇到元俭连叹是天助她也:德琳不会在人面前给她这个公主脸色看,这点儿把握她有,况且德琳和元俭一向投契,要说些什么说得高兴了,兴许就把今日的不痛快忘了,故她对元俭便比平素更亲近,连声问王兄怎么好几天不见、这是来做什么、怎么这就急着走、大力相邀他再回去坐一会儿。
元俭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和德琳,温和地笑着,说整理旧物时看到一些画本,觉得她们女孩子或许能喜欢,就挑了些山鸟花卉的送过来。刚说至此,元沁已撇嘴,说山鸟花卉的有什么好,再逼真、再细腻也就是那么个东西,倒不如故事画本有趣,哪怕是怪力乱神的也能叫人长些见识。
德琳闻此瞅了她一眼,未出声。倒是元俭笑了,说我好赖也当过一阵子督学,天天教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家怎会有那样的东西?不过好像有几卷图画本的《搜神记》、《梦溪笔谈》,画得倒还好,毁在套色上,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回去看看,免得晚了再被费礼海给了旁人——元俭大婚在即,这些日子他的宫中都在忙着整理收纳用物,有些运往宁王府,有些就留置宫中或分送他人了。
元沁是何等爱新鲜的人,听到这话哪有不跟着去的道理?只刚迈步就想到更重要的事,回头眼巴巴地望德琳。元俭见此笑了笑,说教习若不十分忙便同去如何?也好帮沁儿把把关,免得她良莠不分。元沁闻言连声称是,木槿不知就里,也跟着赞同,说王兄处一定还有好东西,咱们就去好好挑一挑。
对元沁的小心思,德琳明白得很,说一点儿不恼她那是假的,可看她一路可怜兮兮地赔笑脸,再从远近亲疏的立场上想想她的倾向,也就没法儿怪她什么,况且令她心绪不宁的人又不是元沁,她冲她撒气算什么?尤其元俭像看出她在和元沁别扭,她何苦让不相干的人跟着费心?如此这般一想,便笑着对元俭敛衽,说那就先谢过殿下割爱了。元沁见她脸色缓和开了,如蒙大赦,噤鼻子眨眼地在她身后对元俭直合十,元俭看得忍不住失笑,德琳只做不知。
“她怎么惹你了?还生气?”等元沁和木槿走到头里去了,元俭才笑着问德琳。
“生气倒谈不上。不过她那想什么是什么的脾气……”德琳叹了一声,不再往下。
元俭看她是不想说,笑了笑,未追问,“看样子她还知道顾忌你,往后当会记着教训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德琳吃了一惊,忙道,“她是公主,我们身为教习的哪能……”
“谁当你是教习?”元俭摇头,见德琳诧异地看向他,停口,回思了自个儿说的话,微怔,轻咳了一声方续道,“沁儿是最不在意等级的人,我看她可不止当你是教习。”
这一条德琳也知道,微笑了笑,未否认。元俭看看她,也笑了笑,未说什么。又走了一阵,忽然轻叹,“在宫里住着未觉得,这要出去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微仰了头环视着宫墙城楼,目光不胜恋恋。
德林听着他的感喟,心中微动,正要说什么,却有人轻快地接了口,“那有什么?王兄你又不是没出去过,可不一样又回来了……”
“公主!”德琳作色——元沁要不是公主她真能上去给她两巴掌:元俭出去过,因为他成亲了;又回来了,因为宁王妃亡故了,如今宁王又要成亲,她却这么说话,那意思是……吉不吉利的先不论,光元俭听了这些话能不能像是被人在伤口上搓了把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