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81)

作者:流花烟雨

“公主,您不必激我。”

木槿和德琳同时开口,一个羞急,一个闲适,木槿正愁怎么能把元沁的话岔开去,一听德琳接口了,求之不得地往前让她。德琳笑看了木槿一眼,接着对元沁道,“公主您看得很准,德琳确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并且还贪图安逸,故而像开创风气这样的重责,公主还是寄望于他人的好。”

“你!”元沁被她堵得干瞪眼,好一会儿才鄙夷,“教习你真对得起我!亏我一直觉着你比旁人有见识,想不到也是个俗人,我真是白高看了你!”初谙世事的人,或许都有如她这般的时候,以为凭着一腔锐气就可以在这世间兴利除弊。一看德琳淡笑如故,气儿更不打一处来,“你还笑!那么没出息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都不惭愧的吗?”

“德琳惭愧。”

她的“惭愧”实在是毫不惭愧,木槿瞬时失笑,元沁着恼,“好,好,教习,你就可劲儿怄我吧,你现时是‘得’得‘过’得,我看有一天你要是‘得’不着‘过’不了了、甚或也像谢道韫似的落个明珠暗投、鲜花委尘的境地你还能不能这么悠悠然!”

“公主,您盼着有那一天?”德琳含笑轻挑眉尖。

“那是自然!”元沁未看到德琳眼底隐隐的郁结,一门心思想要在嘴头子上压过她,正琢磨着再怎么撂几句狠话,木槿却是受不得她再这么歪缠了,说公主我们今儿到底是来看灯的还是来找教习斗嘴的?德琳闻言笑睨元沁,元沁转了转眼,见舜娘已领人把各处的灯都点得差不多了,宁王、杜昭他们也出了轩阁在往这边儿来,遂“哼”了一声,“谁耐烦和你们斗嘴?!”说罢一甩手走开了——眼见是奔着树下的几盏蘑菇灯去的,木槿和德琳相视一笑,携手跟着她过去了。

杜府的花灯其实也只是些常见的样式,不外乎花鸟虫兽瓜果梨枣之类,不过是在放置的时候动了心思,或因枝头水畔之景、或依檐下山石之势而装点摆布,一盏盏灯就都像是有了生气有了故事,相较于元夕夜的种种富丽堂皇,更多一番朴拙清新的意趣。元俭、元沁这见识过元夕胜景的都看得饶有兴致,木槿就更不用说了,不时对德琳轻声笑语这个好看、那个有趣,忽抬眼看到假山顶上的一只“猴子”, 定睛细看了看,惊异,连声叫元沁,“公主,快看、看!”

那是扎得极逼真的一盏猴灯,一爪挠腮,一爪托桃,往一边儿溜着的一双小眼儿像是生怕被人抓,快咧到耳根儿的一张嘴却全是得意——假山旁边的树上正挂着大小不一的“桃子”,两下里相呼应,这猴儿干了什么好事也就不言而喻了。若仅是如此,木槿当还不至惊异,实则是那猴儿灯每隔一霎便会自个儿动起来,先缓缓前俯,再慢慢后仰,渐次快起来,前仰后合中让人只记得它那张快咧到耳根子的嘴,活像是要发疯——好在它最后又慢下来,渐至于停住,否则为偷到个桃儿、且还未及咬一口就疯癫了实在是猴界之耻,千古之憾了。

这盏灯委实令人忍俊不禁,元俭看得连赞画得好、扎得好、尤其难得的是机关奇巧,尚书府里果真是人才济济。

杜昭听了笑,说画的、扎的也就罢了,那机关么可不敢居功,那是费内官指点得好——让猴儿前俯后仰用的是和“扳不倒儿”一样的道理,不算难,至于何时动、如何停则牵涉到火烛、平衡等种种门道,那才是最见功力的地方,若有一样儿事先算不到,可就免不了落个灯倒猢狲灭了。

杜昭向元俭细讲了费礼海是如何设计的机关,火烛燃到哪儿触动了哪,哪个升哪个降又带动了哪个转,元俭听得直点头,沁、槿、德琳却都像是听天书一般,彼此对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笑——三人都记得元俭的那位内侍总管是多乖僻的一个人,难得他竟能和杜昭说到一起。

德琳过后对杜昭说起了这个话——元俭几人兴尽而归之后。杜昭不以为然,说费总管不过是寡言些,怎么就成了乖僻?他和费礼海是因筹办元夕巡游才开始打交道的,彼此在说及工事器械的事上都有相见恨晚之意,杜昭极赞佩后者的头脑和严谨,“他若与旁的内侍一般圆滑,你们只怕又会说他谄媚了。”

德琳想了想,笑,默认了她哥哥的话。杜昭却又感叹,说宁王那样的兄长还真是难得一见,抛却年纪阅历的差异,自个儿的婚期眼见着近了,他还有耐心陪公主、郡主游玩这一整天,不怪人人都赞他仁厚友睦,正说着,忽见德琳的神情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停下来,“怎么了?”

德琳眼望着她哥哥,慢慢地道,“沁公主今日来告诉了我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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