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80)

作者:流花烟雨

“那是什么话?”木槿本也唏嘘,听到元沁这话却不免吃惊,“女孩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何况还是她那样的出身?要真去做了女道士,会招来多少闲言蜚语……”

“这就是她又一样可怜处了:想不嫁人都不成,还得顾忌到家族声誉!可就算嫁也得看看嫁的是什么人吧?这样子……”

“嫁什么人哪是她能做主的?那得是父母……”

“那得是父母之命!”元沁抢木槿的话,“说到这个我就更不忿了——父母总是把他们以为好的塞给儿女,可怎么知道他们以为的好就是真的好、他们的决断就都是对的?就像那谢安、王羲之,自个儿都是多么睿智洒脱的人,到了谢道韫的事上不一样犯糊涂?他们议的婚约要如当初的想法是谢道韫和王徽之的,那凭王三公子的不羁旷达,至少不会束缚了她,可……”

“那是王徽之有了‘乘兴而来,何必见戴’之举,谢安觉得他过于随性,怕倚靠不住……”

“好,就算如此,那么王献之呢?谢安不也说过王家的儿子中王献之最好,那为何不把谢道韫许给他?要是他二人能共结连理的话,每日里文词辩论,诗墨唱和,岂不是十足的神仙眷侣……”

“那要遇到新安公主呢?”木槿微哂了。

史载简文帝之女新安公主心仪王献之,不顾王献之已有妻室,苦求太后与简文帝下诏,逼王献之休妻再娶,终令王献之青梅竹马的发妻、亦是他的表姊郗道茂沦为下堂妇,终身独居……而王献之在弥留之际说起平生异同得失,只云“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如此令人扼腕的结局,还说什么神仙眷侣?

元沁不知史上竟还有这一段,听木槿说完了犹不肯信,“教习?”一看德琳的神情,哑然,过了一忽儿才甩手愤愤:“岂有此理!”

德琳和木槿都以为她这是在说新安公主的夺爱之举,谁知并不尽然,只听元沁说一样生而为人,男、女的际遇何以差别至此?男子可以朝秦暮楚,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男子不患无妻,女子的命运却要取决于嫁了什么样的夫婿:遇人不淑固然是红颜薄命,侥幸嫁得良人还得提防着鹊巢鸠占,这是什么世道什么道理?还有谁也不比谁少长了鼻子少长了眼,凭什么男子文可扬名,武可建功,至不济,耕樵牧渔也总有一样能安身立命的,女子却只能被拘于深闺,连踏出家门都要有种种顾忌,难道女子生来就低人一等、就该是男子的附从?这不是“天地不仁,以女子为刍狗”了吗?!

第84章 怜香(下)

木槿听她先前的话时还肃然,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呵”一声发笑,对德琳道,“教习,公主的学问真是见长了,你听她把《道德经》改得这个顺!”德琳不知正想什么,被木槿一唤回过神,还有些心不在焉,微微笑着未接话,元沁可已反诘,“那我说的不对吗?”

木槿道,“自古以来的男、女都是这样子的,偏到你这儿就生出这些感触……不过这些话……幸得不是在宫学里,不然魏夫子可又要气得胡子翘了……”

“他就翘到天上去我也不怕!”元沁上来了犟脾气,“郡主、还有教习——你别光在一边儿笑,我问你,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

德琳答得太痛快,元沁反而顿住了,就听德琳淡淡地续道,“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元沁瞪她的教习,“既知不公,当然要想法子去改……”

“改?”德琳笑了一声,“那要从何改起、由谁来改呢?”看元沁眨巴了两下眼,紧接着又梗起了小脖子,忙在她之前开了口,“唐时武媚娘为女帝,那样的胆魄才干怕是千百年都难遇一个,可即便在她当政的时候,男女尊卑亦未听说有何改变。从那时至今可又是数百、上千年过去了。”

德琳这几句说得很慢,好教元沁明白她的意思:积习难改,积俗难易,若是倾覆天下的权力都莫可奈何的习俗,那足可证其根基之深,轻言改变不就像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元沁的本意确是想说“从现时改、从我们挑头儿开始改”的,听了德琳说的,再暗暗和史上的那位武周皇帝比了比,心劲儿可就被折了一大半儿去,可要这么偃旗息鼓又觉意气难平,恰见一旁木槿面上都是赞同德琳之色,顿时就有了话,“哼,别说能改不能改,是你们这些得过且过的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改!也是啊,有的人已经终身有靠了,自然不必管旁的人命运公是不公,可教习你呢,你难道就不……”

“公主,我今儿是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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