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84)
是啊,母亲必然是不满意的,双安是她当初赐给我的婢女,是为了我的病,才改了个“双安”这样齐全的名字,如今我不知好歹,把人弄得哭得通红了双眼c哑了嗓子的送回去,岂不是有意忤逆?
我的手哆嗦了一下。
我一向和母亲没那么亲近,实在摸不透她的心意。
转眼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连忙唤容易:“去帮我重拿件颜色素净的衣服来。”又对敏儿说道:“我先梳个头,姐姐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敏儿抿着双唇摇了摇头:“姑娘换件衣服便罢了吧,太太等着呢!”
我顶着那披散着的长发,生感大事不妙。
容易翻出一件浅紫色的长衣来,急急地给我换上。为着我俩都心烦意乱,她好几次重重扯到我的长发,我忍耐着,由着她摆布我。
还是敏儿看不下去,上前来为我整理衣衫。
容易在一旁啃手指甲:“姑娘的头发怎么办?太太看了,一定会生气的。”
敏儿“去”了她一声,让她先去预备灯笼蜡烛,然后推着我,让我在梳妆台前坐下,解开我束着头发的那根丝带,双手在长发中穿梭着,飞快地给我编了个长辫子拖在身后,又拣了一朵珠花簪在我的耳畔,说道:“好了,姑娘就说小睡了一会儿,才梳了个辫子的就是。”
她的声音很冷淡,不似往日的亲热。
我微微侧头:“敏儿姐姐,你也怨我?”
她和双安是一处长大的情分,看着双安在我屋里操心了这么几年,最终被我遣回母亲身边,想来心中是有怨的罢。
“姑娘发落自己屋里的人,还轮不到奴婢来议论。”敏儿倒退两步,率先往外走去,“不早了,姑娘赶紧动身吧。”
我无奈,只得起身跟了过去。
上房的三间正屋俱都灯火通明,亮堂堂的颇有些骇人的气势,我心知父亲这几日不在家,母亲一个人冲我发火动怒,大概还是能招架得住的。
如此在心中建设了一番,这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母亲正在正堂屋,她侧身站在案台前,案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列祖列宗的牌位,还供奉着香火和祀品。母亲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衣,手中还摆弄着一串佛珠,那神情看着十分的严肃吓人。
我壮起的胆子一下子就吓破了,殊不知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最怕拿先祖和神灵说事,自小耳濡目染,总觉得是犯下了不得的大事,才要上禀神佛祖宗,然后领罚。
“母亲?”
我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到祖宗面前跪下。”母亲说得淡淡的,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不快。
我不敢没眼色的在这种时候玩笑,遂低了头走过去,缓缓跪了下来。
母亲看着我跪了,让敏儿站到案台边,说道:“你今晚辛苦一下,就在这儿守着小姐。让她在祖宗面前念上一百遍的《女则》,然后再来房里回我的话。”
敏儿哆嗦了一下,小声劝说道:“太太,夜深了,还是等明儿一早,再教姑娘念吧?”
母亲扶了慧儿的手往里屋走,一壁走,一壁说道:“你若累了,就搬把椅子坐那儿,只是务必要看着小姐,别让她敷衍了事才是。”
敏儿看看我,又看看母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委屈不已,忍不住责问:“母亲难道就为我打发了双安?要我跪在这里念上一百遍的《女则》?难道我就连处置屋里人也不行么?我是犯了多大的错,要在这里跪着?”
说着,气得滚下泪来。
母亲已经进了屋,没过一会儿,是慧儿出来,说道:“太太叫我转告姑娘,说是姑娘大了,想处置一个屋里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双安不好,太太已经让她家里人领出去了,过几日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
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一顿,想要看我的反应。
敏儿慧儿连同双安早年间都是一处伺候母亲的,她们之间有情有义,如今双安因为我一时意气就被遣出去嫁人,她们心里自然有气,我当然也能明白。更何况我心里也颇有愧疚之意,自然也不好受。
只是我不愿意叫旁人看我的内疚,便梗着脖子倔道:“既然我无错,那母亲是为何要罚我?”
慧儿不悦起来,说话的速度也有些快了:“太太要我问问姑娘,这些日子跟着二爷出门,都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太太还要我问问姑娘,所谓大家闺秀,难道是该做这些有违道德礼仪的事么?”
我愕然:“难道母亲不曾许我上进,想要让我出人头地么?如今为何以此来苛责我?说来还不是为了双安的事在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