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6)
虽说孟炳华出身不好,可是胜在头脑精明,又娶了提督之女,人生可谓称得上是扶摇直上。
如此掌管着天津城里近一半产业的男人,外人纷纷猜测着他看着应该是个狡黠、奸佞之人。可是孟炳华眉眼中是被岁月雕琢过后的痕迹,第一眼看上去莫名叫人觉得沉稳可靠。
手里握着笔,孟炳华专心看着桌面上的文件,甚至没有听见敲门声。
刘克立马明白,转身弓着腰说:“少爷,昨日松昌当的付老板来过,纠结了一帮人在商会门口闹了许久,老爷这会儿正头疼呢。”
他站在覃一沣跟孟珒修对面中间的位置,埋着头,叫人不知道他是在回覃一沣还是孟珒修。
覃一沣背着手,微微侧头问:“饿了吗?先带你去吃饭?”
突然的关切问候,孟珒修没有领情。别人看不明白,可是他心里清楚,覃一沣这人,不过是在孟炳华面前装样子罢了,装得他们好像兄弟情深。
嗬,兄弟情深。
骗人的罢了。
孟珒修跟刘克说:“那我先回去拜祭母亲,晚些时候再过来。”
刘克点头,然后又叫住独自往外走的孟珒修:“少爷,”等孟珒修停下脚步,他才又说道,“老爷很想你。”
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的男人,经历够了在外应酬时候的虚情假意,反而不容易把真心话说出口了。刘克跟在孟炳华身边二十余年,自认没有人比他更摸得清孟炳华的心思。若是老爷说不出口的话,他便帮着说说。
孟珒修回身,望着紧闭着的房门,眼里有些湿润。
可他是个太骄傲的人,嘲笑自己一声,问覃一沣:“你不走吗?”言下之意是,我怎么回去?
覃一沣应他:“走。”然后跟刘克说了两句话,走到孟珒修面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走后不久,孟炳华便出了房门,嘴上叼着烟斗,摸不着火,又拿在手里。
“少爷跟着九哥儿先回去了。”刘克打上火,被孟炳华推开。
“嗯。”孟炳华淡淡应着,又问,“曼新呢?”
“一早去学校了,走前闹了通脾气,说您要是不答应,今晚就不回来了。”刘克取下短卦,跟在孟炳华身后。
孟炳华无奈地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直到上了车,孟炳华才说:“她想去便去吧,派些人跟着她。”
刘克答:“是。”又问,“那少爷?”他想问的是,刚回国的孟珒修接手九州商会一事。
孟炳华思量着,摇头:“他要是不愿意,就不要强求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老九去办。”
老九,说的是覃一沣。
刘克从来不多问,孟炳华已经交代到这份上,他只需要照办即可。
“是,老爷。”
下车时,孟炳华吩咐刘克叫覃一沣晚上在书房商议付老板的事。
刘克欠身,应了下来。
晋诚是真的饿,所以在哼唧哼唧吃完三碗清水面后,他有些不知死活地问晋秋:“我能再吃一碗吗?”
晋秋瞥了晋诚一眼,然后伸出手,吓得晋诚以为自己要被扇一巴掌直往后躲。可是那只手却轻轻落在他的脑袋上,他听见晋秋说:“没想到我平日竟这么亏待你,兜里没钱肚里没货,真是个小可怜。”
晋诚脸微微抽搐,摆手:“我不吃了成吗?”
“不成。”晋秋拍桌子,“老板,这里再上一碗面。”又问晋诚,“够吗?”又拍桌子,“三碗,我弟弟饿得要死了,你可快点儿!”
面铺老板在晋秋一惊一乍的声音中把面条全下了,看着晋秋不好惹的样子,蔫嗒嗒地应她:“好嘞。”
三碗面全被端上来,晋诚偷偷瞧晋秋,才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的两个石狮子那儿,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成吧,您叫我吃的,我吃多少,算您多少个铜板。
哼哧完一碗,不错,好吃!再哼哧完一碗,成,有点儿饱了的意思了!最后一碗……
“咣当”一声,捧在手里的碗不见了!晋诚贼想哭,但是又不敢。他咬着嘴皮子强颜欢笑,问:“秋姐儿,见着你未来夫君了?”
晋秋点头。
那不就成了!既然见着了,那为啥你还要打掉我最后一碗面?晋诚往上瞧,见着晋秋脸上还笼着团黑气,跟要磨刀杀人一个样子。
“诚儿。”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晋诚耳朵边上响起。
晋诚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人已经吓得缩紧了脖子,害怕一会儿就被卸了脖子头点地了。
“你瞧那人眼熟吗?”晋秋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晋诚跟着看过去,却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思想秋姐儿小拇指边上怎么多了个伤口,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结痂这会儿是最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