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5)
付三一众人下了黄包车,直奔码头而去。
人挤着人,付三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挤掉了西洋表。他扭头,长叹一声:算了,一块西洋表而已,比不上孟家的大少爷。
港口边上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大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活生生地要把这港口变成战场。
远方,船笛声响。
一艘巨轮扬着帆在海面上缓缓前行,向着港口靠近。
九爷覃一沣听着声响没动静,淡淡瞥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还有四份,估摸着能看完。
“九爷。”小厮怕真怠慢了孟少爷,小声提醒着覃一沣。
“嗯?”覃一沣签完一份文件,“再等等。”他的速度快了一些,可是没有忽略掉文件上面的任何一个数字,沉稳得如同孕育着万千生命的大海一般。
他时刻记着孟炳华曾说的,在他的下面,还有千百口人靠着他吃饭。
港口边上随着巨轮的靠近越发吵闹,船笛声轰鸣,一缕青烟自海面升起飘向海与天的水平线。
小厮瞧着人越来越多,于是打着手势,港口就拥进好些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脸色清冷,看着不太好惹。他们将人群从中分开,开出一条小道。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的付三被黑衣人狠狠推开,刚要发脾气,瞥见茶馆里的人,把就要脱口的脏话憋了回去。
是覃一沣,可惹不得。
“九爷。”小厮微微低头,示意他轮船已经靠岸。
覃一沣把文件叠放好,装进牛皮纸里递给小厮,才起身拢了拢因为久坐起了褶皱的长衫。
“走吧,”他背手,“去迎接我们最亲爱的孟少爷。”
孟珒修怎么也没想到,离国八年再回来,见着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覃一沣。
他走下巨轮长梯,手里提着黑皮箱,一身裁剪合体的灰墨色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直到站在覃一沣的面前,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久不见。”覃一沣伸出手,久别重逢,应该客套一些。
孟珒修愕然,迟疑着伸出手,眼神落在跟在覃一沣身后的小厮身上。
那小厮他认得,叫刘放,是他父亲的心腹刘克的儿子。
如此之人,父亲将他赏给覃一沣,可见重视。
“嗬。”孟珒修轻笑,他迎上覃一沣投来的目光,眼底的嘲笑更是藏不住,“覃一沣,你果然手段高明。或者说,是你母亲覃兰雪手段高明。”
覃一沣毫不在意地向孟珒修伸出手,早已料到了一般拉住想要闪躲过的孟珒修,帮他整理着斜侧着的领结。
“孟少爷说笑了,我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事,别人的决定我可做不了主。”他声音带着沙哑,像沙漠里被风吹起的细石一样吹进孟珒修的耳朵里。
孟珒修想挥开覃一沣的手,却又先被覃一沣反握住。
“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一声哥哥。要让外人瞧见了不合,爹准生气,你也不想回来第一天就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对不对?”覃一沣先下一剂猛药,让孟珒修乖乖配合。
孟珒修真的就老实了,任覃一沣接过他手里的皮箱,亲昵地拉着他上了车。外人眼里他们二人看起来和和气气,好像真是一对亲兄弟。
可是在刘放看来,两人之间的腥风血雨在上车之后才真的开始。
就好像现在,两人相隔不到半尺的距离,可是两两无言,各自望着热闹的窗外。
“九爷,先回宅子还是去商会?”刘放透过车视镜往后瞧。
覃一沣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正瞧着窗外过路的人。
覃一沣听见声儿,答着:“先送少爷回去。”然后又扭头望着孟珒修改口,“不对,应该先问问少爷想去哪儿?”
孟珒修知道覃一沣在刻意给他添堵,闷着气问:“父亲呢?”
“老爷这会儿应该还在商会。”刘放应着。
“去商会。”孟珒修想也没想,却在话说出口后反应了过来,覃一沣在故意给他使绊子,叫别人听了去,还真以为他覃一沣才是孟家的大少爷了。
“哎,成。”刘放应了一声,一个反方向,铁皮车朝着九州商会开了过去。
覃一沣先下了车,绕过车尾走到孟珒修的车窗外,打开车门迎着他出来。
孟珒修弯腰下车的瞬间,听见覃一沣凑在他耳边说:“今天你刚回来,怎么着也应该给你些面子是不是?”
孟珒修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搐,连正眼也没给覃一沣一个,径直进了商会。
九州商会是孟炳华一手创立的公司,旗下包揽了海运、粮食、盐务、银号、典当、赌坊、茶庄、绸布还有杂货等产业。天津城里近一半的产业几乎都被他揽在了手里,让其他七大家看了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