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在湖中的大少爷(99)
深衣浑身大震,瑟瑟发抖。
杀人如麻。
其罪当诛。
她喜欢他,心中就只看得见他一个了。
便是知道了他是凤还楼的杀手,也一心只觉得,只要他本性善良,其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她却忘了他的罪。
凌光二品。
他是从累累白骨中走出了凤还楼。
头上有青天,足下有黄泉,他手上,有太多人命。
深衣膝行两步,牵住了明德的衣角,央求般道:“那……那不是他甘愿的。我娘亦说,人皆有善根。慈悲心照,便是罪大恶极如一阐提,亦可度化为佛。更何况,我听说他所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难道也罪无可恕么?”
明德负手道:“便是衔罪奸恶,也当由刑律惩处。倘若这世上杀恶人无罪,那么势必有无数小人以惩恶扬善之名行枉私杀人之实,只因这世上,有谁敢说自己不曾作恶?”
他一双凤目有冷严之色,铿然道:“朱尾,你可知道,罪,无可恕,只可赎。”
深衣目中茫然,喃喃道:“赎罪……”
明德低头看着她,道:“这一点上,他看得比你远太多。他知道他该怎么做,才能光明正大地里立身于这个世上,堂堂正正地娶你朱尾做妻子。”
深衣蓦地抬头,“赎罪……他不是已经赎了么?他杀了一十三个扶桑奸细,这难道还不够么?”
明德深邃眸光扫过深衣,道:“这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刺杀奸细,是为了助刘戏蟾整合船厂。”
见深衣不解,又解释道:“扶桑细作对我朝国土觊觎之心不死,伏巨资于京中,以作奸细暗中活动、兴风作浪之用。这笔巨资,需要十三名首领一同签押,方可获取。莫归尘不知是如何探出了十三名细作首领的身份,逐一刺杀并剁去签押之手,易容作大首领贺梅村的模样,将这笔巨资转入内库账上,用于船厂购并。”
深衣惊愕无比,可也无暇去想陌少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追问道:“那皇上所说的赎罪的意思是?”
明德端起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朕想除掉凤还楼,很久了。”
深衣嗖地立起身来,牵动肩伤疼得她皱了一下眉,急冲冲大吼道:“你这是逼他去送死么!他浑身是伤,双腿亦未复原,怎么对付得了凤还楼的几百名杀手!”深衣心焦亦痛,险些溢出泪来,更是顾不得眼前这个人乃是九五之尊,威不可犯的天子。
明德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朕可没有逼他。他自己懂得该怎么做。——阿罗舍,你这妹子没大没小的,代朕好好教训教训她。”说罢,拂袖出了房门。
深衣颓然靠着床滑坐了下来。阿罗舍扯掉头上粘的符纸,亦坐到她身边,安慰道:“莫归尘的手段,你也是见过的。他临走时让你乖乖养伤,等他回来。我看他,应该是成竹在胸了。你这般担惊受怕,只是枉添烦恼,又何苦来哉?”
深衣像块木头一般,呆滞道:“这一回岂同往日?谁都知道他就是陌上春了……他就喜欢扔下我,做这种只身饲虎的事情,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也罢,我在他身边,也只是给他添乱罢了……我真是没用……”
深衣说着,鼻子酸涩,便要哭了。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埋下头去,无声地抽泣起来。
阿罗舍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安慰道:“你别担心,爹爹知道了你代三哥送船图、跑到靖国府找莫归尘的消息,写了封信把三哥大骂了一顿,现在已经和莫七伯乘快船回来了。恐怕不出两三个月,就能到中原。你也不用回琉球,就在皇宫里面好好呆着,爹爹会来接你。”
深衣突然惊觉,抓着阿罗舍的袖子急道:“那船图、那船图被扶桑人抢走了,现在有下落了么?”
阿罗舍揉着她的发顶,笑道:“被抢走的船图是假的。”
“啊?!”
阿罗舍轻叹了一声,道:“莫归尘一早便觉得张子山和扶桑人盯上了你,担心船图放在你手中迟早出事,便在你一边画的时候,一边自己另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你手中的那幅,固然都是你自己画的,但是数字大多有误。你粗心大意,他瞒天过海,你也发现不了。不告诉你,是怕你在张子山面前露馅。真的船图,他已经交给内库了。只是如今扶桑人知道了你会画船图,目标可能就是你整个人了。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也就是想借皇上之手保护你。莫归尘对你用心良苦,你勿要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