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86)
这种东西,不得使用之法,真同废物一般无二。
飞远与另一人皆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同坐车椽驾车。
这时候又嫌马车太慢,恨不能化身为鹏,一日千里。
一路之上,飞远悉心照料,衣食起居,凡所用者皆是周到妥贴,要到此时我才能明白,原来自己就是个白痴,离了背后所托所靠,竟是一无是处。
尽管,那所托所靠一直以来也是不能称其为依靠的,只是易时易地的从权,纵然,那里有我的亲生父亲。
父亲……我忍不住要冷笑:从一出生我就注定了孤苦无靠,难道还指望这半路冒出来的父亲能将我荫护,纳入羽下,遮其风雨?
我在沉沉的夜里,在飞速疾驰的马车里,在伤口一日日的结痂里反省这一切,思量自己的前路,思量过往。
这一路走来,颇为不顺,但途中既有飞远而后所召一言堂的人保护,倒也算平安,只是心忧风笑天,寝食无味。
他也曾醒过来,转转眼珠,来不及发一言,复又沉沉睡去。
到达帝京的日子是深秋的一个傍晚,夕照将这座象征着极力之巅的城市细细洒上一层金纱,酒旗斜帜,行人如织,白璧轻车,朱门少年,比之桂州或者别的城池,自有一番威仪繁华。
飞远将车停在一处宅院前,看似是个中等殷实人家的宅第,及止进门,才发现别有洞天。
飞檐回廊,姿红残绿,虽是深秋,但丝毫不损此宅的轻幽巧致。
早有仆从将大门打开,我身后的马车里,风笑天正浅浅呼吸,只是,已经有两日未曾醒转了。
知道这不是好现象,这种深度昏迷将会伴随着他的其他器官的衰竭而不再醒转。
所幸,我们终于到了帝京。
帝京,有我起死回生妙手无边的冉修师傅。
梳洗已毕,已是掌灯时分了。
飞远说过,此地虽是一言堂联络之地,但冉修师傅亦住在此地。
当时听说此话,我心中百味,一时难辨,只是反问了一句:“师傅的家不是就在帝京吗?怎么还会住在风府?”
飞远踌躇:“先生说帝京风云际会,他早已离此地远矣!他借住风府也是在等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家!
他这番话一出口,我随即转过了身,怕飞远看见了湿红的眼眶有泪如倾!
这句话若非改了几个称呼的字,怕都是原话了,我甚直还能想象师傅抚髯而语的样子。
女儿?
师傅身边一直只有我一个女弟子,再无旁的小孩!
他一直当我是女儿?
很是奇怪,我一度以为早已经把师傅的样子给忘了,然而此时,甚直是小时候我曾经淘气,师傅板起脸来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这些画面就藏在脑海深处,我只需从那里拿起,吹去时间的尘埃,旧日的时光就在眼前!
……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在前厅和飞远少爷喝茶。
再过一刻。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给少爷去诊治了。
我的心里像有十五个小人打架,绞着扭着,没有半刻松懈。
再过一刻。
小丫头再次通传: 冉先生和飞远少爷正在前厅等小姐用饭。
我起身,又坐下。
不一会便有仆人带着七碟八盏,杯盘果菜摆进来,色香味美,堪称佳肴。
于美食一道,我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然而下箸而食,无异嚼腊,只好放弃。
看来今天,连我的味觉也罢工了。
再晚一点,被放置了许久的菜肴又一道道被撤了下来,更深露重,连个侍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了,好在我一向习惯了自理其事,倒也没觉出怠慢。
一个人枯坐了许久,慢慢走出去,沿着惨白的月光,走在暗影幢幢的风府,远远的总有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我怀疑是那个不良于行的人,多走几步,那盏灯还是距离久远,看见前面的院子里亮着灯,走进去就有仆人低声见礼:“小姐,少爷还在昏睡,您可以进去看看!”
我茫茫然的走进去,床上睡的沉沉,容色憔悴的不正是风笑天吗?
拿手指细细描摹他俊美的眉眼,审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见师傅呢?”
轻轻叹息,他不能回答我。
他犹自昏睡。
由此知道了一个词:近情情怯!
出了风笑天的院子,左手拐过去,近处的廊子里点着一盏灯,顺着灯光而去,看到了院子里窗影下那映出的影子,美髯素冠,执笔的姿势熟悉得无法忘记。
听到脚步声,那窗影下执笔的人笔下稍滞,侧头倾听。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似的再走两步,那执笔的人已经扔下了笔,站起来却又坐下,轻问:“羽儿吗?”
我待要承认,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被什么东西给堵了,眼泪又一次漫了过来,在来不及拭擦的间隙,大步上前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