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87)
惊变
触目所及,是个简约拙朴的书房,书房里坐着的中年男子抬目将我细细打量,眉眼间难掩暖意慈蔼。
我抢步上前跪在他脚下:“不孝徒晨羽拜见师傅,一别经年,累师傅记挂……”心中有千言万语,仓促间竟不能成句,唯有哽咽无声,低着头,感觉眼眶热辣辣的。
头顶一个温暖的掌心抚摸,一下一下,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叹息:“傻孩子……”
泪水再不能阻挡下滑之势,只三个字,就使我得到了救赎!
心里的狂喜如滔天巨浪,一波波漫上来,他没有将我离弃,没有鄙视,没有讥诮,他只要轻声说:傻孩子!我就已经明白,无论在他以外的世界我如何身背污名,如何受万人唾骂,在他眼里,我终究是个傻孩子,值得原谅和疼爱!
这个人,他比我想象中还更信任我,还更疼惜我!
我扑上去,抱着他的膝头大哭,他只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缓慢的温柔的,一如多年前我摔倒之后哭着迎向他的怀抱,那一下下轻柔的安抚。
良久,鼻息壅塞,新泪渐干,我抬起头,仰视灯下这久违了的面庞,一如记忆之中的温雅清癯,不觉间嘟着嘴:“师傅瘦了好多,我走了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他苦笑,带着半分揶揄:“小羽儿倒是长大了,怎么一见师傅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感觉还是不通气,真是哭太久了。旁边一张脚踏,随手拖过来坐下,拿手肘支着脑袋搁在师傅膝头上,满足的叹口气:“真舒服!”
那个深夜我同师傅彻夜长谈,从我当日离家路遇东方钰开始,到此后的云霄宫数年,同陈万生斗法,及止说到白言白默,气氛终于冷了下来,无论如何,最最让我难堪的还是被我讲了开来,原以为师傅一定会不开心,谁知他也只是思量了一下,把我暗暗从他膝上挪开的手肘和脑袋再一次随意的挪过来,一本正经的问:“你是说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云霄宫主是个假的?白默还有个亲兄弟叫白言?真正的白默把自己关进了地室十多年?”
我大力的点头,然后怯怯的再次确定:“师傅,我是那个……那个……白默和……”
“你是白默和流云的女儿啊!”他了然的看我一眼,“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就知道啊!你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
我小声嘟嚷:“我这个娘也真不地道,都不嫁给你还要给你找个小拖油瓶,还是别人的小拖油瓶!”
他屈起修长的中指在我头上弹下一个爆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拖油瓶!“
“师傅____“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委屈之极。
他呵呵轻笑:“傻丫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焉能不知你心里所想,就算你为师傅抱屈,也已经晚了二十年啦!师傅别无所求,只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和顺美满就心满意足了!再给师傅讲讲你离开云霄宫后所发生的事,听说你还卖春药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脸腾的红了,“哪有?……”
在他慈蔼的注视下终究不能逃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卖春药的时候赚了多少银子,得意之时,头上不防被他一通爆栗,哎哟两声,只好老老实实捡下面的“英勇事迹”讲起,不过貌似我并没英勇事件可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荒唐事件!
他的眉毛时而揪起来时而舒展,说到我们逃出桂州之时,四人遍体鳞伤,他抬起我的手细细察看,将脸上也细细察看了一番,直到确定“好再并未破相,也还勉强嫁得出去!”才放了下来。只是手一直在我肩上拍拍,这番怜惜,将我几年离家的委曲一并熨贴了,只觉满心满眼的安宁喜乐,岁月静好。
晨熹微起,我在朦胧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转转脑袋,向着更舒服的地方挪挪,耳边响起师傅的轻笑:“傻丫头,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床上睡!”
旁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小姐?”
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实在是在云霄宫中的后遗症,若谁叫我声小姐总让人心生不安。迅速的揉揉眼睛站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的脸,娇怯怯的神情,少妇的打扮,微微隆起的肚子,还好还好,这人不是云霄宫的,云霄宫的美人神色都是倨傲的,而且,云霄宫也没有大肚子的。
大肚子啊,长这么大头次见!
我两眼泛光,绕着这肚子转了足足有两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摸摸吗?”
那少妇脸上泛上一团红晕,轻轻的点点头。
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男,不过眼下那良家妇女大方的让我调戏,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