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18)
灯光照得她和他的脸色都有些惨白。
没了别人,南思文再不能逃避她的目光。他的视线从满是尘土的路上缓缓抬起,终于与她四目对视。
说不出她现在是什么神情。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带着几分凌厉逼人。她半边的脸高高肿起,让她的目光看起来分外吓人。
这样的目光,和南思文记忆中那个看似怯弱,实则倔强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她和他就这样的沉默对望。
八年的岁月流过,她不是当年的少女,他也不是那时的少年。
南思文嘴唇动动,终于叫了声“小霞……”
刹那仿佛惊醒了顾清夏。她看着他,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只跨了一步就向前跌去!
南思文手疾眼快的拦腰抱住了她。
她忍着脚腕传来的疼痛,冷冷的道“放开。”
南思文依言放手。
顾清夏一离了他的支撑,才一用力便是一阵剧痛。毫不意外的她又是一个趔趄。
南思文又把她捞起来。
“别动。”他说。
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他蹲下身看了看,抬头“你右脚腕全肿了。”
顾清夏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唇。看了看昏暗的夜色,路边的车,远处的五环路……
“会开车吗?”她冷冷的问。
“会。”他说。
“那个是我的车。”她指了指。
他看了看,二话不说,抄起她的腿弯就把她横抱了起来。
他一直都是力气这么大,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无论是抱她还是背她,都轻而易举。
顾清夏至今都记得最后那天,他背着她在山道上奔跑。
“你别怕!”他说,“我送你走!”
上了车,南思文才发现他不会开这车。他找不着钥匙孔,而且这车居然没有档把。
“踩着刹车,按那个键。”顾清夏指点他。
车打着了,档把的位置便升起了一个圆形的旋钮。原来这个车的档是这个样子的,南思文没开过这样的车,隐隐感觉很高级……
“认识档位标识吗?”顾清夏问。
“认识,但我得先看看。”他老实回答。
踩着刹车来回旋了旋档,适应了一下,才打灯起步。
两个人一路无话。只在快到路口的时候,顾清夏才会告诉他直行或者拐弯。
顾清夏的房子买在了东四环,离CBD非常近,上班方便。就可惜她买的时候,没抢到地下的车位,只买到一个地上的车位。刮风下雨的时候,就没有地库舒服。
车子停进车位,南思文还想横抱顾清夏。顾清夏推开他的胳膊。
“扶着我走。”她说。
她的声音冷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的语气。在那地方四周无人也就罢了,在小区里,到处都是影影幢幢遛弯散步的人,她不想被人看见那种样子。
南思文就扶着她回了家。在她按楼门密码的时候,他眼睛不眨的看着。上了楼进了屋,打开灯,房子的色调是浅青色。
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泛着冷。
南思文扶顾清夏在沙发上坐下,问她洗手间在哪。顾清夏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扇门。
他进去找了条毛巾,又找了个盆打了点水。回到沙发边,就半跪在她身旁,轻轻的给她擦去手臂上沾上的泥土和污物。他力气很大,动作却非常轻柔。
顾清夏凝视着他的眉眼。
八年前,他就是这样给她擦洗身体……
……
……
顾清夏跳啊跳,感觉腹中痉挛绞痛,她忍着疼痛继续跳,跳得浑身发热,汗湿内衣。她喘了喘气,弯腰捡起门口的石片,撩开衣服塞进裤腰高高的棉裤里。
冰凉的感觉瞬间让她抖了几下,腹中的疼痛几秒后便陡然加剧了。她有所预感,摇摇晃晃的向土炕走去,倒在上面。
一阵阵的剧痛从小腹传来,疼得她在床上打滚。两腿间有濡湿潮热的感觉洇开。她最后记得是,她疼得打滚,从炕上滚了下来……
她醒过来就看见炕边少年阴沉的脸。
她试着想动,浑身没一点力气,仿佛生命力都离开了这身体。疼痛还没有完全散去,一阵阵的痉挛,疼得她直抽抽。
她感受了一下,被窝里她是光着腿的,只穿了内裤,身下垫了东西,像是来月事用的那种长条的卫生纸。
腿是干燥干净的。她记得昏过去前裤裆的潮湿,所以,他给她清理过了。
也只有他会为她作这种事了,要是老太婆,恐怕会直接把她从昏迷中掐醒,更遑论为她做这些腌臜的事了。
她光着腿并不冷,因为炕烧的很热,被窝里是燥热温暖的。
还没入冬的时候,那少年就天天上山砍柴,院子里堆满了劈好的柴。她一开始不懂那些柴是用来干嘛的,后来天越来越冷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得靠烧木头来度过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