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的血咒(43)
2
我喝下了那杯酒。事实上,哪怕钟越为我调制的是一杯毒药,只要是他亲手递给我,我也一样会甘之如饴。
那当然不是毒药,那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美酒,仿佛热恋的滋味。
酒后,钟越挽着我的手走出去,夜色清凉如水,他递给我一个安全帽,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我抱着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背上,这样亲近,这样温柔。
车子一路疾驰上飞鹅山,我们站在山顶,望灯火盏盏,波海茫茫,有白色的游船泊在维港边,远远地似有歌声,像个梦。也许,这时候的我正在梦中,只是不知道,是我在钟越的梦里,还是钟越在我的梦里。
风乍起,夜未央,我们在星光下深深拥吻。我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卧室里,昨天的白衬衫还没有换,残留着酒气。我脱下它,仔仔细细地叠好,找到包装盒,收进柜子里,仿佛收藏一份珍贵的记忆。
24小时,我的生日礼物,飞鹅山之吻,那吻的感觉留在唇边,多么温馨美好。那一切,是梦吗?多么完美的一个梦,比我所希望的更令我满意。
这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沉浸在昨夜的梦中不能自拔。那一种缠绵的滋味,让我无限依恋,多么希望可以再次入梦,可以在梦中呆久一些,可以一直这样沉睡不醒。
一下班,我便又换下工装,换上一件绣满白色玫瑰花的白衬衫赶去“梦浮尘”。
钟越看见我,并不觉得惊愕,却十分烦恼,温和地问:“昨天你不是说过,陪你24小时,你就会从梦中醒过来,不再沉迷吗?”
“可那只是一个梦,不是你真的陪我。”
“我说过我不可以对不起我太太。”
“那么,再给我一个梦。”我退而求其次,“能不能,再给我一杯昨晚那样的酒?”
“醉梦情痴,不可以多饮。不然,用情太深,结局是会很伤心的。”
纵酒伤身,重情伤心,而如今,我却一切都顾不得,只愿用全身心来交换一杯酒,一个梦。
我请求:“再给我一个梦吧。昨天,我分不清是真是假,都没来得及用心体会。这次,我会明知是梦,而让自己在梦中自然醒来,从此不再纠缠。”
我又获得了一杯酒,一个梦。
梦境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我在梦中成了钟越的情妇,反正是梦,又何必在乎做情妇是不是道德的,对的。我们颠鸾倒凤,我们醉生梦死,就像混沌初开的第一对比翼鸟,天地汪洋的第一对接吻鱼,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然后,他对我说:“你该醒了,我要回家了。”
“请你在梦中多停留一会儿。”
“可是天会亮,梦会醒,我毕竟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不能一直活在梦里。对不起。”
我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想把这一幕刻进脑海里。因为明知不久长,不真实,格外眷恋。他慢慢地披上衣裳,拉开门,走出去。我愣一会儿,忍不住追下楼,看到他踟蹰的影子被街灯拉得老长老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夜晚的马路上,人声稀罕,月色朦胧,因为静得太像一个梦了,而心疼的感觉又如此清彻,反而让人怀疑一切是真的。
他在街角站住,低头看着我,语调里有些凄凉:“芳菲,别送了,总是要说再见的。”
我悲哀地哭起来。
梦在这时候醒了,一脸的泪。拉开窗帘,天才蒙蒙亮,星光犹明,可是他却迫不及待地走了,都不肯陪我到天亮。他有这么急吗?
在梦里,我们爱得越痴缠,醒来后,枕边也就越难堪。有限清欢,无限辛酸,这好算一个美梦吗?为何如此令人伤心。
然而,我却眷恋那丝温柔,夜复一夜,来到“梦浮尘”,等待钟越。可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连酒保也不知道他们的老板几时会来。
我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种酒叫‘醉梦情痴’?请给我来一杯。”
“对不起,这种酒,只有我们老板才会调。”
没有梦,只有酒,一杯接一杯的“醉生梦死”,可是,我为什么还不醉?
不如醉死。
3
我在“梦浮尘”耽搁的时间越来越晚,喝的酒越来越多。越是不醉就越想喝,越喝就上瘾。我想,我已经成了一个酒鬼,如此堕落,堕入深渊。
等待越苦涩,入梦的愿望就越强烈。
在梦中,我不仅可以尽情地去爱人,还可以被爱。
只是太短暂。
在我被“醉生梦死”和自己的眼泪溺毙之前,钟越终于出现了。他的神情如此苦涩:“芳菲,明知是假,为什么一直留恋一个虚无的梦?你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