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43)
她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筵席散去时,她看见郑越钦架着章山月上楼,电梯里人很多,她瘦小的身体不费力地混在里面。
看到郑越钦按了25楼,她按下24楼,提前出了电梯,从消防通道走楼梯上去。
然后她看见郑越钦离开那间房间,坐电梯下了楼。
于是她走过去,按响门铃。
按了很久房间里才有动静,章山月惺忪着眼打开门,看到林琴南站在那里,温柔地笑了,半梦半醒地把她揽过来,关上门,像是忘了他们已然结束的关系。
林琴南不知道自己当时本来是想做什么,告别?谩骂?诅咒?纠缠?报复?
被他拉进房间的时候一切好像都不再重要,他们放肆地亲吻着,章山月满腔的酒气混杂着他的香水味占据了她的感官,他拥紧了她,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再有顾虑。
章山月低沉的喘息和熟悉的荷尔蒙环绕着她,眼前天旋地转,大脑缺氧,思绪停转,就像是末日前热烈又悲恸的告别,将现实抛诸脑后的禁忌仪式。
此前他们关系亲密,但从未逾越那道线,再痴缠无间的轻吻与拥抱都点到为止。
这是第一次他伸手脱她的衣服,本能的进展一触即发。
耳边却猛然穿来诧异的惊呼,原本绵密的暧昧空气骤然撕裂,昏沉的意识顿时苏醒,此前片刻发生的一切在旁观者出现的瞬间变得扭曲。
杨湖和陈怀沙立像般定在门口,看着衣冠不整的男女苍白了脸色。
狭小的空间里,四个人都静止了一样。
章山月条件反射一般把自己扯下的外套重新披到林琴南身上,把她挡在身后。
陈怀沙歇斯底里的喊叫,伸向她脸部的艳色尖长指甲,章山月奋力阻挡的背影,杨湖诧异又失望的神情涌进她的大脑,鸡飞狗跳的混乱中,她耳边莫名传来铮铮的金属敲打声。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章山月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猜应该很窘迫。
之前明明是抱着怨恨踏入这里,现在却找不到那些情绪了。
只剩愧疚,对章山月,对杨湖阿姨,对姑姑。
抱歉闯进你们的生活,抱歉打乱你们的节奏。
抱歉我还活着。
所以她离开得很干脆,删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拎着一个小包就去了重庆,没跟任何人说再见,应该也没有人想跟她说再见。
就算自己腐烂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都不要再牵扯到他们。
她想着,这大概是他们家族的处事方式——一走了之,就像她父母,还有姑姑。
她在远处做着平淡乏味的工作,缓慢地进步着,努力不放弃自己。
她以为章山月会在那个地方,继续过着他想要的生活,即便不完全顺他心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而郑越钦仍在桌边坐着,听着林琴南埋在手臂间的喃喃自语。
“真是太讨厌了……明明知道……一走了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是要走……”
郑越钦听不懂她的意思,喝完杯里的酒,随口回了句:“那就别走。”
林琴南却突然掀起头,亮了眼镜,认真地盯着他。
“干嘛?”
“好啊……嘿嘿。”她咧嘴笑,门牙边卡了一小块菜叶。
郑越钦无语地笑了,对她亮出手机前置镜头。
“你牙齿上有菜叶,自己看看,什么样子?”
不知看见了什么,林琴南对着画面愣了神,笑容凝在嘴角,眼里清醒过来。
郑越钦不解地看着她,缓缓把手机拿回来。
“怎么了?”
林琴南红着眼睛,怔怔地看向他,不声不响地眨着眼,右手抓起包,站起来,径直往门口走去。
郑越钦快速地结了账,边往外追,边滑下手机通知栏查看。
是陈怀沙发来的消息。
“你准备用她到什么时候?”
郑越钦停下脚步,在脑中迅速整理着故事脉络。
这条短信表明他们私下有联络,也聊过林琴南的事情。
尽管他自己知道这种内容少之又少——其实他们的对话都很少,只是偶然一次就被林琴南看见。
林琴南或许会觉得他和陈怀沙是同一战线,甚至可能是在替陈怀沙伺机观察着她。
或者会觉得自己只是他一个有期限的雇员,并且这种雇佣关系中掺杂着某种私人情绪。
郑越钦不能否认其中没有某种非工作的情绪,但绝不是因为章山月或陈怀沙,至少现在不是,只是他自己还没理清楚这种情绪的实质内容。
雷悦敷面膜的时候,林琴南冷着脸进门,拖鞋,走进浴室,开始放水。
她觉得奇怪,走到浴室门口,试探地问:“怎么了?工作上的事情吗?周末还加班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