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524)
岳鹏举冲出城门,在分叉路口停下,看着漆黑的夜晚。
心跳得几乎要跑出来,又是愤怒又是担忧。如果赵德基一见自己就告知花溶失踪,当时寻出去还能有点线索,此刻,却是去哪里找人?赵德基不但不告诉自己,反倒先要自己去帮他铲除吴湛。
可是,心里的愤恨种种不但不敢说出口,也无暇顾忌,此刻,必然得先找到妻子。
张弦跑上来:“鹏举,我们已经搜索过附近,苗刘是往福建方向逃去,要不要追上去?”
他想了想,没有做声。
张弦又问:“是不是去追苗刘?夫人应该在他们手上……”
岳鹏举摇摇头,沉声说:“苗刘若是拿了十七姐,一定会借此要挟我。可是,他们并未传来消息。十七姐必然不在他们军中。”
张弦也急了:“那去哪里找?”
岳鹏举在黑夜里看看天空,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冰凉的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肩上。他立刻说:“去五里亭。”
张弦大为疑惑:“五里亭距离这里还有几十里,去那里做什么?”
岳鹏举也不解释,他也说不出原因,直觉上,妻子绝非被苗刘掳走,而是另有其人。隐隐地,黑夜里,他忽然听得那么清晰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叫自己,低低的,那么凄寒:“鹏举,鹏举……”
他几乎要跳起来:“她在叫我,十七姐在叫我……”
张弦惊道:“哪里?我怎么没听到?”
岳鹏举也不回答,不由分说就率众往感觉中声音的方向跑。这样的声音,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花溶被金兀术追赶得走投无路,闯入密林的时候。第二次听到这样,她一定也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
张弦等恍悟过来,见岳鹏举已经一马当先跑出去老远,便立刻率众追上去。
夜色已深。
天空又飘起小雪。南国天气虽然不如北地极寒,但这样飘雪的日子,也寒彻心扉。花溶紧紧身上的衣服,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置身于极其寒冷的冰窖。
她忽然想起城门关闭的刹那,自己落在外面。以及秦大王的声音:“你二人再替赵德基卖命,迟早死于非命。”
果然。
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
她靠着墙壁,自言自语,此次大劫之后,真惟愿永久离开京城,再也不沾染上这个是非凶险之地。
意识清醒后,身上的伤疤就开始剧烈疼痛,疼一阵,又慢慢变得麻木。可是,就在麻木的刹那,却出奇地疼痛,浑身如浸入了盐水里,她惨叫一声,忽然大喊:“鹏举,鹏举……”
半晌,四周寂静。
仿佛有人在答应自己:“姐姐……十七姐……”
可是,静心下来,只有厚厚的墙壁外面呼呼的风声。这是一年的年末,快要到除夕了。曾经有一个除夕,是自己和鹏举的成亲日,如今呢?
如今,可还有相见的日子?
一家三口,各自分散。
仿佛有人靠近门口。
她悄然挪到门口。此时,已经积聚了全身的力量,只求门一开,外面的人猝不及防自己就冲出去。
她靠在门边许久,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她绝望地坐下来,好不容易凝聚的那点力气也花光了,只闭着眼睛靠着墙壁。
又过了许久,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熟悉了黑暗的眼睛,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那么模糊的人影。渐渐地,风吹来,雪夜的微光下,能看到那样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倜傥潇洒,玉树临风。
她忽然笑起来,艰难地开口:“果然是你!孩子在你那里!”
“是我!”
那个声音十分平板:“若不是你最后一刻,还能舍身护着孩儿,你早已死了。”
她在黑暗中点点头,喟然叹息一声:“我的确愧对孩子,不该放他在宫里。”
他冷笑一声:“你为了尽忠于赵德基,何曾顾虑过孩子性命?何况他并非你亲生,正好作为你夫妻邀宠立功的筹码。我真后悔将孩子托付给你!”
她半晌无语。
“你以为赵德基或者太后,会因此感谢你,就保护孩子?你错了。花溶,如今我才发现,你不过是一条走狗!赵德基的一条走狗!”
她低笑一声,并不辩驳。
其实,他说的也并不错误。自己夫妻二人,自以为是要保家卫国,可是,家是谁的国是谁的?都是赵德基的。保住了固然是他的荣华富贵,保不住也是百姓的颠沛流离,帝王,纵然再兵戈不止,自然有成千上万的人替他赴生赴死。
她的头伏在膝盖上,想尽量觉得暖和一点。可是,寒风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将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一点热气刮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