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34)
夜雾象无形的绳索,将她团团捆住。她微弱地动弹了一下手指,一瞬间夜雾忽然狂躁地翻滚起来,象一座恐怖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想夺路狂奔。
前方是连绵到天际的金黄,她慌不择路地奔进那一片金黄,可夜雾如影随形,似附骨之蛆,她跌倒在地上,夜雾又幻化成一团浓重的黑影,发出令人恐怖的笑声,向她压了下来……
“可怜的孩子……”
谁在叹息?
叹息声驱走了黑影,一双眼眸,静静地看着在泥土中辗转挣扎的她。
谁在看着自己?是娘吗?
不,不是娘。娘的眼眸象一泓井水,而这双眼眸,似一团炽热的火焰。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看了百世千载。
夜鸟自树尖掠过,梧叶飘落,正落在薛蘅肩头。
薛蘅猛地惊醒,一下子坐直,睁开双眼。她抚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不知过了多久,她僵硬地转过头,怔怔地拈起那片枯黄的梧叶,凝神片刻,手一松,梧叶在空中旋舞,坠落在地。
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无法唤出一个名字。
她无力地依在栏杆上,慢慢地伸出左手,抚向自己的右肩,那人靠过的地方,温度犹存。
五八、惊见云中字
石径尽头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薛蘅恍然清醒,站起来,喝问道:“谁?!”
一个俏丽的面容自花丛后探出来,“三姐!”
“四妹。”薛蘅松了口气,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薛眉钻出来,手中握着花锄,笑道:“我想将这株晚香玉移到我房中,书上说晚上移栽最适合,所以就这个时候来了。”
又忙道:“我不会再用它熏衣服了,就栽在屋子外,晚上看书时可以观赏一下,提提神。”
薛蘅看着石径尽头那几丛盛开的晚香玉,默然片刻,双眉逐渐柔和,轻声道:“既是如此,帮我也移一株吧。”
薛眉“啊”了声,呆了片刻,慌忙应了,锄了一株晚香玉,移到盆中,将土细细压实,递给薛蘅。薛蘅接过,道:“你也早点歇着,看书不要太晚。”
说罢,她用指尖轻柔地碰触了一下晚香玉那碧绿光润的长叶,端着它向竹庐走去。
薛眉望着薛蘅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沉思良久,讶然一笑,摇头自言自语,“难道真的动了春心?”
“眉儿动了春心?”伴着一声轻笑,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墙头落下,一把将她环住,在她耳边迫不及待地厮磨。“知道眉儿动了春心,我就来了……”
“别、别在这里……”薛眉被推到花丛后,声音转瞬便被吞没。
晚香玉白色的花瓣在夜风中剧烈地摇晃,洒落一地浓香。
“以后可别在这里,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我的身手,有人来了还不知道?这样才够刺激。”薛勇替薛眉插上发钗,笑道。
“方才三姐就在这里,你有把握避得过她的耳目?”
薛勇的手顿住,冷哼一声。
薛眉夺过发钗,自己插好了,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想起什么似地轻声一笑,道:“不过,说起三姐,我倒真不相信,她也会……”
“她怎么了?”
薛眉贴到薛勇耳边,轻声说了数句。薛勇露出震惊的神色,嘴张开半天,才道:“不会吧?这个千年道姑也会……”
“错不了。”薛眉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双腮晕红,斜了薛勇一眼,“若是以前,我也看不出来。可现在……你是男人,自然不会注意。三姐以前只有那两三件蓝色粗布衣裳,几年都不曾换过。这次回来以后,居然添置了两套新衣服,虽说那式样颜色我还看不上眼,但比起她以前穿的,可真有天壤之别。方才她竟然要我也移一株晚香玉给她,说要放在屋子里。还有,她这段时间经常走神,恍恍惚惚的,数次我都见她坐在窗下发呆,一时微笑、一时苦恼。当初我、我也是这个样子……”
薛勇慢慢地松开了揽着她的双臂,细想一阵,用极轻的声音道:“难道是谢……不会吧?”
“还能有谁?她可只和他接触过。那小将军人长得英俊,又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三姐和他孤男寡女,那几个月,不定生出什么事来了呢。我听小离说,在京城的那段时间,谢朗天天带着三姐游山玩水,形影不离,还口口声声叫她‘蘅姐’。我们这三姐从来冷心冷面,你可曾见过她对哪个男人这样了?”
薛勇“腾”地站了起来,晚香玉簌簌直摇,花瓣掉落在地。
他心思一转,重新抱住薛眉,压低声音哄道:“好眉儿,你替大哥做一件事情……”他俯身贴在薛眉耳边低语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