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步步惊心(下)(10)
两人静默一会儿,我喝口茶放下杯子,开口道:“绿芜。”她抬起头,浅笑着道:“娘娘如何吩咐?”看她正襟危坐的端坐着,言语中规中矩,我重重叹一口气道:“绿芜,你定要如此说话吗?”
她微怔过后,掩口轻笑道:“是呀,我怎么越发不像自己了。”我心中一紧,我们都是成人,已不是当年那青涩的丫头,我们都知道把心底最深处的那抹心思深藏不露,聪颖如绿芜,又怎可能不知。但她这些日子的言行向大家昭示着,她的心痛、无措。
我盯着她道:“我们喝些酒如何?”她若有所思的望我一眼,起身向帐门走去。
一会后,她拿着两小坛酒进来,落坐后,她笑道:“听爷说,姑娘酒量极好。”我撤去茶水,也笑道:“那十三爷有没有说过,我不只酒量多,酒品也很好,总是喝醉后倒身就睡,从不管在什么地方。这次你可得准备好了,得找好人,准备把我背回去。”她抚着额头道:“不曾听爷这么说过。”
两人喝了一会,我开门见山的说道:“十三爷和皇上在陪着两部王爷用膳,有些话我本想同他商量一下,但转念一想,或许和你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顿了一下,见她专注地听着,我深透口气,盯着她道:“你不要自苦了,人生若短,和孩子相认吧。”
她手中的杯子‘咣当’一下掉在桌上,面色苍白,怔忡地盯着我。我望着洒出的酒顺着桌边汩汩流下去,流在她身上,她却置若罔闻。
半晌后,她紧咬着下唇,抑止住眼眶中的泪,不让它落下,惨笑着道:“让她回来,认曾是一个带罪之人为额娘,那岂不是害了她。”
我摇摇头,叹道:“绿芜,那已是圣祖年间的事了,况且如今朝堂上,已不是皇上继位之初的状况了。没有人敢以此事危及王爷,你不必如此担心。再说,人的一生,变幻无常,说不准我们之中的某个人就去另一个世界,如果到那时,孩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要她情何以堪,要她如何面对自己。”
绿芜眼中的泪始终还是落了下来,她抽下帕子,抹了一阵子。后透过泪眼望着我苦苦一笑,道:“想是姑娘也知道,前几日不是出了一个叫什么曾静的,他不是手执反书惹了祸吗?这虽是他咎由自取,可早晚朝廷都会处理的。在这当口,我们相认合适吗?如果影响到以后承欢的生活,那我宁愿她以后恨我,我也绝不和她相认。”
我再次叹气,心中已没有任何语言来说服她。作为母亲,她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我没有弘瀚,是绝对不会体会到她这种心情的。
拿起酒坛子,为她满上,我端起杯子,道:“我理解你,也知道你为什么做这种决定,绿芜,借此机会,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一次。”她擦干泪水,点点头笑着拿起杯子道:“我们真的很难有机会这样坐在一起,仿佛回来了从前一样。”
我们一杯接着一杯,见她醉意已浓,我诱导着她说道:“绿芜,想哭说哭吧,不用如此压抑自己。”她掂起坛子一饮而尽,后放下坛子,趴在桌上大哭起来,边哭边道:“这些年以来,我知道爷心心念念想让我高兴起来,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也努力的去调整自己,……也知道承欢在宫中,你们必会一心对她好,可内心深处,我仍不可抑制地想着她,想像着我和爷、和她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情境,……可这我怎么对爷说呢?以爷的性子,必会领她回府,和我相认,可是如今不说我的身份不允许,就说如果让她回来,她真的能像在宫中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她的话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没有声音。我轻笑一声,抚了抚额头,过一会,觉得稍微舒服一些,抬头望着她自语道:“你这么苦自己,如果十三知道,他又岂止是心痛。”说完,慢慢站起来,一步三摇的向她走去,欲扶她回到榻上。
“还是我来吧。”耳旁突然传来十三的声音,我移目望去,十三眉头紧蹙,一脸沉痛,目光紧紧裹着绿芜,一眼不眨。我立在原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也好,绿芜需要的不是我,我这就走了。”
十三头未回,一步一步向绿芜走去,边走边道:“谢谢四哥,也谢谢四嫂,让我知道了她的心思。”我醉意上涌,脑子也有些迷糊,迷茫地问道:“你怎么叫四哥,你不是一直叫皇兄的吗?再说,他又不在,干吗要谢他。”
帐门轻叹一声,我揉揉眼,怔忡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胤禛,我嘻嘻一笑,疾步向他走去,边走边道:“真好,我还发愁怎么回去呢?”脚已完全不当家,身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向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