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在上(50)

作者:走马观枫

商启怜道:“咱也包个雅阁子,就坐他们隔壁。”

他发觉江走这副架势贼有趣,便一路配合她。

沄醴楼古色幽绝,云是文人清谈之所,二楼成排的雅座瑶阁,弹词评话绕青梁。

商启怜推起五光十色的珠帘,他们在隔壁临窗而坐,江走没太大心思看菜,反倒是商启怜于宴上没用多少,这会子还真饿了。

商启怜问江走:“万山秋喝不喝。”

江走的听觉全部贡献给了隔壁,敷衍一声:“随你。”说罢身子有些催热,就摘下了云肩。

松烟般的乌发绵而弛乱,如同分流的溪水,蜿蜒在嫩玉一样润白的脖颈,欲掩不掩裸露的地方,她笼在一片暗澹的醉光里,一切都融化得分外痒心,纤匀的锁骨很勾魂。

江走本人还不自知散布出了无尽的诱惑,她是危险又肥美的讯号,惹得对过那头冷狼蠢蠢欲动,妄图将她掰开揉碎。

相隔一面墙壁,如果不把耳朵粘上去,当真聆不清,江走有些不爽意,耐心等待小二退离,尽力关注着隔壁动静,指关节潜意识弯蜷。

商启怜朝小二招招手,小二自觉附耳过去,商启怜说:“最烈的酒。”

小二吞咽道:“那就万山秋了。”

商启怜:“上它。”

待醇酒暖菜上齐,金鸭香炉点焚,雅座独剩他们二人,江走立马卸了端正架子,壁虎似的黏在木板墙壁上。小许工夫,她喜出望外地与商启怜说:“启怜,我听得到……”

商启怜吃完一口酒,对着她毫无防备的后颈笑了笑:“嗯,表现不错。”

——

“大丈夫煮酒论英雄,今夜我们不喝天下,唯养雅性,煎茶谈风月,如何。”竹炉汤沸,茶烟煮淡了名香,朱见澌替对坐的人斟上茶水。

朱宪戚摩挲陶杯:“五哥今夜盛情宽待,与我只聊风月吗。”他不免迎笑,“这事我不可言传的。”

“我这方面自学成才,不行叨教。”朱见澌投合他的语气口味,为自己沏完茶,放平紫砂壶,长眉上挑道,“不过感叹你人生闲适,也想沾沾此番幸事。”

“五哥无需感叹。”许是烟雾蒸腾的关系,朱宪戚胸口隐隐淤堵,“这闲适不闲适是旁人肉眼所瞧,到底如何,我自己心底了然。”

朱见澌一副放松的姿态,摆袖问:“怎么个了然法,能告诉我吗。”

“五哥可有尝过睡在刀尖上的日子。”朱宪戚双手发凉,垂眸喂了一口茶说,“那刀尖涂满了蜜露,身体越是松坦,肉就嵌得越深,流的血自然也越多,还都混着一股儿美味,甜腥腥的教人以为并不痛,其实伤口碰点水都会痛,何况是发毒的蜜。”

朱见澌坐姿安宁,惋惜道:“我还真未能有幸一尝,听宪戚你如此言语,想来是经受过的人。”

朱宪戚咬紧了牙关,须臾点头道:“有多甜,五哥虽然没有尝过,却是知道它会蛊惑人心。”茶雾冉冉缭绕,在彼此之间建起一道烟屏,朱宪戚的声音静静穿透,“您有先见之明,趋避自如,而我蒙然坐雾,连背后插刀的人都瞧不干净。”

“雾太浓,就得拨开。”朱见澌挥走水烟,让视线好受些,朱宪戚看见他一丝不苟的面庞,“刀若甜,就得染血。”

朱宪戚凛然一震。

“刀子不是用来捅人的吗。”朱见澌理所当然地摊手,文雅的笑意深入人心,“有人打算用它加害于你,你既然察觉了就该持起来,借这把刀为祸别人去,譬如躲在雾里捅你一刀的那人。”

“难道不是一把刀吗,难道他们不是同一人吗。”朱宪戚额角沁汗,过了会儿发觉背部浸湿,他蓦地抬眼,对坐之人如伺机而动的睿兽。

朱宪戚呼吸困难,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有朝一日他们都会倒在我脚下。”

“哦?”朱见澌眼角挤笑,表情稍稍混乱,“他们会败?你一定认为你会赢?”

“我尽量……”朱宪戚一字一顿,“不会输太惨。”

“宪戚,给你放甜刀的人很聪明,因为他只需要放下这把刀,从此就可置身事外,任你躺得遍体鳞伤,而躲在雾里的那人,每害你一次,他都会使用自己的手,你得趁机转身抓住他。”

朱宪戚观望窗外的黑夜,道:“五哥能帮我看清雾后的人吗。”

“你早已知晓,只是不敢面对,那人手速慢,你抓得牢。”朱见澌眸光缜密,“寐都的风雨凶猛,故他多年来远避天涯,扮成一头饮血的野狼,他自诩拥有无坚不摧的铠甲,不畏风雨交加,可这又如何?他不会做人,不会做人的下场就是被削脑袋,铠甲护不了他,你更是杀得了他。宪戚,这做人就应如煎茶一般,火候要恰到好处,若过了头,水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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