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在上(31)
朱宪戚捧着泼出许多热茶的瓷盏,轻手把它搁上桌子。他重新打量江走。
女子坐姿端正,眉端清隽,与他平静相望。
江走分不清朱宪戚脸上的抑色是沉湎淫逸所生,还是另一种暗伏盘涌多年的情绪,一朝爆发。
朱宪戚道:“江走,我是顾惜与商晏龄的交情,不然你以为,你以为我会让你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吗。你别表现得那么平静,我就该给你捆条绳子。”
“研王少安毋躁,我实在不知您何故绑我,能否讲上一小段,让我也略略触个头绪。”
“我正是要与你讲。”朱宪戚又惊又惧地盯视江走,二人距离不近,江走更是跪坐,仍能闻到朱宪戚浑身的脂粉气,断定他这几夜在青梅榭买醉。
她蜷紧袖下的手,忽然呼吸发滞,眉头也不经意掐了起来,一股尤为陌生且接近死亡的微香搀杂着异味,扑鼻而来,江走微微调移目光。
她身边发落一张板子,板子上躺着一个人,被白布严严实实罩住,浏览其身材的线条,可以确定是名女子,而在女子锁骨以下至腹部的整块区域,有渗血的迹象,零零落落地浮显于白布之上。
朱宪戚回想起污心的画面,表情极度扭曲,他闭眼对老鸨挤了一声:“掀开。”
老鸨与抬板的壮汉对瞄一眼,壮汉二话不说,就把白布抓掉,暴出下面一具尸躯。
女子死不瞑目,倩丽精致的五官已经僵化,江走没有被她的容貌吸引,江走的眼睛都瞠直了——
女子雪白的胸膛袒露着,被匕首刻了血淋淋的两个可怖大字,正是“江走”。
朱宪戚别过脸,他似乎想从椅子里出来,奈何腿发软,他就攀着扶手说道:“琉乐是,是前两天夜里死的,当时她灌我酒,我烂醉如泥,半夜醒来,她没穿衣服,睁大了眼睛,嘴角淌血地静静看着我,她就死在了我的边上,我衣服都沾了她肚子里的血。”
满阁焚香,屋子里甜味闷重,还有尸体残留的味道,江走吃了个激灵,不忍再看,这个死去的角妓深得朱宪戚宠爱,朱宪戚醒来看到这幅景象,不知滋味如何,又或许他压根没胆看。
“人不是我杀的。”
半晌,江走措词有力地告诉他。
“对,我也如此认为,这栽赃的手腕太嫩了。”
朱宪戚示意他们把布遮回去,再次去端茶,嘬了一口便搁下,这次茶盏彻底倾倒,茶水沿着他昂贵的云裘滚入黑暗的角落。
朱宪戚道:“但是江走,为什么偏偏是你,对方想告诉我什么?琉乐底子干净,我才愿意点她,凶手为何要杀了素不相识的琉乐,为何扒开她的衣物在她身体上割下你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误让你进了商家,殊不知是有人存心布的局,我不知道商晏龄他……他当面一套,背后……”
江走捏攥的拳头开始沁汗,她面上维持正常风色,洞若观火地明视朱宪戚,挺直背,尽量控制声气:“恳请研王明察,我夫君商启怜并无逆心。”
“他无逆心?为何那天我在青梅榭设宴,他恰巧逮了你呢,你要真是个妓子也就罢了,可你注定不简单。”朱宪戚提眸,盯防她,说道,“我查了你,我知道你父亲是江缘,你是落魄户的女儿,宁顺五年发生了什么,你别与我说你不知道宁顺五年——”
江走心口一蛰,继而陈述道:“刚开始是不晓情由,家父也未曾与我讲起,机缘巧合下,我才有所了解,我只知一个轮廓,至于其中隐情,暂一概未明。”
朱宪戚问:“你不知道?”
江走答:“我不知道。”
砰通一声,伴随七零八落的响,杯杯盏盏尽数被朱宪戚挥在地,他衫袍凌乱,大步跨向江走,把人从地上粗鲁拖起来:“你嘴巴说说我就该信以为真了吗?对啊,一直是如此,你们嘴巴说说,我就跟条傻狗一样摇头摆尾的全当真了!”
浓烈呛鼻的酒水,江走闻得难受。
而朱宪戚早已置之不顾,把诸多前尘往事和盘托出:“我父皇即位以后,把持朝政五年的是太后,为什么会是太后?因为当年我父皇的位子八花九裂,他极需要太后帮他扶持上去,所以才有了延惠太子暴毙一事,才会有了宁顺五年的无头案,我父皇亲政当年就抹除了所有的知情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唯独江缘活了下来?是谁串通的气,是谁疏通的脉,是谁在从中说项?我父皇九五之尊,谁能撬动他的衡机,普天之下莫非只有太后了么?江走,你父亲、你父亲和当朝太后白氏到底有着什么关系,你好好动动你的脑子!商晏龄他绝对是知道这点——”
“不要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