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停(7)
这人她依稀有点儿印象,也是中国区的选手,不过初赛第一天就被淘汰了,并且打了“空军”,一尾鱼没中。
“帮帮忙啦,妹子!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出门在外,互相帮衬啦!”来人瞧着五大三粗的,倒蛮会整词儿。
桑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拎起副驾驶位上的手电筒:“上来吧。”
来人咧嘴一笑:“谢啦,妹子!”
天边最后一抹霞彩也将消散。老LOWE破开深蓝的湖水。暮色下迎面的风愈劲愈冷。
却阻不住来人向桑湉自我介绍:“你好妹子,我叫傅衍。”
桑湉点点头。
傅衍又道:“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叫桑湉。”
傅衍说完笑了笑,很为自己的幽默小得意。
桑湉默默加速到60。
傅衍捂着胸口继续道:“我看选手资料上写,你今年才十八,真的假的啊?你有这么小?那你钓龄几年啊?就钓得这么好!”
腾出一只手,桑湉把下水服里头的冲锋衣内胆领子扯出来,代替面罩挡住脸。防风帽帽檐亦压得低低的,完全包住了双耳和脑门儿。
副驾驶位那个自来熟还在呛着冷风叨逼叨:“对了妹子,你怎么是从日本报的名?为啥啊?你不也是中国人?虽说大陆地区现在不设报名点,可香港有设啊。你一个中国人不在中国区报名,拿了名次难道要算小日本的?”
前照灯的光圈笼罩下,左前方目测十米有个湖汊子。
桑湉抿着唇,蓦地提速猛转操控盘。
水浪滔天中,老LOWE一侧刮着水面一侧高高翘起来,像只调羹须臾之间来了个大转弯。
转过弯桑湉也没有减速,路亚艇在惯性作用下与水面呈45度夹角斜倾着又飘出去二三十米远,才调整回正常的角度继续向前飘。
傅衍身上全湿了,冰凉的湖水顺着脖梗子流进他里衣。他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半晌才瘪着嘴哆嗦道:“妹子,你这真是……坐别人艇要钱,坐你艇要命哇……”
“到了。”关掉引擎桑湉径直站起身。湖畔自近及远有错落灯火铺闪出一条蜿蜒的路。
借着那些灯火昏黄的光,桑湉侧头扫了眼傅衍,他狼狈不堪的糗样子,她见了也恍若没见到。
“既然初赛五百美金的报名费,是我个人支付的,那么选择在哪个地区报名,也是我个人的权利与自由。何况,谁说在日本报名的中国选手拿到成绩就算日本的?组委会有这规定?还是凭你这爱国贼臆想?”
单手撑着驾驶位椅背,桑湉腾身翻到甲板上,右脚一勾,勾起她的多层路亚竿筒斜背在右肩,左脚一挽,挽起她的加大拟饵箱挎在左肩。
“另外,”右手拎起一只黑色超大路亚轮收纳包,桑湉居高临下睥睨着傅衍,“我不喜欢渔混子跟我套近乎,所以以后请叫我桑小姐。”
两分钟后,苍海的TRITON泊靠在老LOWE右手边。
彼时傅衍还瑟缩在桑湉的老LOWE副驾驶位上,头发湿嗒嗒粘在他的八字眉上方,烘托出一张遭受巨大刺激后的懵逼脸。
“不是说要来拉近距离嘛。拉近得可还成功呀?”苍海一张口就十分欠扁。
副驾驶位上,老丁坐在范晓光膝上,俩人摞摞儿挤回来的。
老丁眼神不大好,尚没看出异样。范晓光却探过脑袋问:“傅哥身上怎么都潮了?”
傅衍凹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老丁惊:“什么潮了?”
范晓光老实孩子老实答:“衣裳、头发都潮了。”
老丁努力抻脖儿过来看:“什么情况?”
傅衍懵逼脸秒变苦瓜脸:“小妞儿骂我是爱国贼,还说我是渔混子,不乐意我叫她妹子……”
老丁:“那你还真是该!叫什么妹子啊!”
傅衍:〒_〒
沿湖小径这时有车陆陆续续开近,其他选手的路亚艇亦浩荡回返。
苍海似笑非笑命令傅衍:“赶紧回去!给人瞧见,你不嫌丢脸我还嫌寒碜呢。”
言罢跳下路亚艇,大大咧咧扯乎了。
傅衍: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我的!呜呜呜~〒_〒
湖岸向里约摸三十多米远,是一片针阔叶混交林。
林中以并列两大横排木屋为基点,又呈扇面向东西两方各围落着十几幢独栋小木屋。
这些木屋均是二战后德国战俘所搭建。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战俘们要么死要么回到了德国,这处原先的伐木场,便随之荒弃了。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渐渐有探险的、摄影的、科考的、画画的、钓鱼的……发现这里蛮不错——没主儿,免费——春暖冰融后,遂凑过来,谁逮着谁住,谁住谁拾掇。住够了门一关走人,后来者如是。大家都自动自觉秉承着不破坏、不糟蹋的原则。慢慢就有了点小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