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久瞭，皇帝漸漸深信不疑。

終於，有瞭那場潑狗血遊街。

那個孩兒，是個孽障，是來克他的！

如果他死瞭……

他的病也就好瞭……

極致的內疚反而扭曲瞭皇帝的心，讓他選擇瞭信子虛烏有的怪談。

人類是種很奇怪的生物。

有的人自己內疚，痛苦，不敢面對，不是去懺悔從前的過錯。

反而覺得消滅瞭讓他內疚的根源，他的心和病就都會好起來。

掌握無上權柄的皇帝，就是這樣的人。

往昔種種，一齊湧上心頭……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欺欺人，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他累死瞭雨婷，還害瞭雨婷和他的孩兒半生……

皇帝想上前抱住無幻，卻又根本不敢伸手。

一滴淚落下，沖不開無盡悔恨。

無幻心中更加百感交集，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有著父親之名的人。

如果可以，他其實根本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他的阿媽……

無幻輕輕仰頭，努力不讓琉璃眼中的淚水掉落。

皇帝終於道：“朕有道密旨，在……”

無幻並不想聽，又想起昨天小鴻飛的事，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我隻希望無幻小時候之事，不會再在宮中重蹈覆轍。隻希望其他小孩，可以有一個安穩的童年。”

皇帝茫然道：“什麼？”

他想瞭一下，皺眉道：“你指老七？他有什麼事嗎？”

無幻點點頭，將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稟告瞭皇帝。

皇帝又驚又怒，一拍旁邊的矮幾：“他們怎麼敢？”

222

無幻默然。

他們一直都敢對付他——元後之子。

又如何不敢，對付北狄遠嫁東楚的一個異族公主？

皇帝的手微顫。

顯然憤怒壓都壓不住瞭。

“你放心，朕會給小七一個交代。也會給你和你阿娘一個交代！”他終於下定決心。

不管內中會牽涉誰，不管是皇後還是皇子，他都會一查到底，連根拔起！

無幻點點頭：“無幻替小七多謝父皇，最好還是先將他找借口送到父皇信任的忠臣處，再行動手，以免投鼠忌器。”

皇帝皺眉想瞭一想，好半天才道：“將他送到東平街的新宅子，如何？”

無幻簡直哭笑不得……

皇帝身邊就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嗎？

東平街的新宅子，昨日，他剛下瞭旨，讓冉公公撥給自己。

這是要將小七托付給他呀！

“無緣無故送到我那，隻會讓中宮驚動，老二不安……”無幻和尚當久瞭，說話遠沒有朝中那些人彎彎繞繞，直接得很。

這，反而讓皇帝心安。

他笑道：“怎會沒有緣故？朕正準備給你同玉京賜婚。朕要你們的婚禮辦得風風光光，舉世矚目！小七的年紀，正好去給你當金童去。”

原來，東楚婚俗，新人結婚雖金童玉女牽引。

也就是一對玉雪可愛的男女小娃娃。

大婚！

可以和阿京光明正大地成婚，還是聖旨昭告天下，往昔的顧忌也好，污名也好，全都會煙消雲散。

無幻不禁也有些激動。

他同她成婚，他就終於有自己的傢瞭。

終於不是孑然一身，誰都算計的一個人瞭……

皇帝看見無幻止都止不住的笑，也不由莞爾。

他這個兒子呀，真是愛慘瞭阿京。

向來無欲無求，冰冷淡漠的人，一說到賜婚給他們，他就開心成這樣。

連皇帝一片死寂的心，都有些松快。

也許，他早就應該試著對兒子好，試著贖他過去的罪……

咳嗽聲驚天動地。

無幻遲疑瞭好久，終於本著醫者父母心的想法，為他順瞭順氣。

皇帝卻笑得好欣慰。

好容易止瞭咳。

他抓住無幻的手，長嘆瞭一聲：“幻兒，朕這幾十年夫君沒當好，父親沒當好，皇帝也沒當好，東楚以後都靠你瞭。”

無幻不由皺眉，隻覺這話不祥已極：“父皇仁厚寬和，睦鄰安邊，東楚和萬民都希冀父皇長久庇護。”

皇帝默然不語，隻靜靜地看著無幻，神色感傷已極。

直到無幻告退，他的腦海中都還一直浮現著皇帝奇異的眼神。

他一走到外間宮殿，就看見吃得滿嘴都是糕點屑的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