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风光一段史(31)
作者:玉锦哈
王堂秋不語,榮欣卻是清楚瞭,這內官監得血流幹咯。
“老祖宗,我真的清白!”
王堂秋收起賬本,將那人扯起來:“我知道你清白。”
但沒用,他既已經摻和這貪污的事瞭,那不管清白不清白,都是要被清算瞭。
要不別人也說是被逼的,那人人都可以逃瞭這劫瞭,到時找兩個沒權勢的人頂個罪,該貪的繼續貪,沒有絲毫改變。
王堂秋面色不改,隻敘述著一個事實:“但沒人會管你清不清白。”特別是這大黎皇宮。
他叫人來把那人拖走,他隻往前走,沒回頭,不過哭喊聲陣陣傳來:
“我是清白的!為什麼……”
“這世道對我不公!”
王堂秋聽著倒有些熟悉,他先前也是這般叫囂著命運為何多舛。
隻是時過境遷,他倒是成瞭劊子手。
榮欣在一旁喋喋不休:“看著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可惜是個蠢的,他這麼一搞,倒是要多死不少人瞭。”
“挺可惜的,但宮裡不要蠢人。”
哪怕清白,哪怕被逼。
“真是的。”榮欣倒是不知道為何如此感慨。反倒是王堂秋一言不發。
“今天什麼時候瞭啊?”王堂秋突然問。
“三月十一瞭。”
三月瞭。該回春瞭呀,怎麼又冷瞭。
外頭冷,詔獄更冷。
盧奉山蜷在角落裡,身上隻一件單衣,便覺得冷得難熬,頂著漫長流動的黑暗,不知道是幾個日夜,現在也竟想著速死瞭。
這時,走進來一個青年,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黎山川,他走到盧奉山牢前,給他遞瞭壺酒,可能是心生憐憫吧。
盧奉山倒酒入喉,卻是裂嗓子的辣。
沒幾口,心就熱瞭,人也昏沉,這些日的痛苦不堪也是消散幹凈瞭,他爹說的沒錯啊,醉人消愁,飄飄似神仙。
飲盡袋中酒,他對死亡的恐懼也便淡瞭些,黎山川問他:“你覺得有冤屈嗎?”
盧奉山點頭,卻是不忌諱對方的身份,說道:“我清清白白的。
“後悔嗎?”黎山川眼神陰翳,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情緒。
盧奉山卻是搖頭,也沒在多說,隻回去繼續縮著。
他等著月兒升落,等著春夏秋冬,等著三月二十日行刑。
他不覺得自己有罪,畢竟這世道總要有要聲張正義,沒人敢來,他便來瞭,落得個這般結局,無悔。
一個人能堅定不疑地走完他一生所認定的路,便已是難能可貴的瞭,世上之事,多得是中道崩殂,或生命、或理想。
可是他倒是不知道這死後的世界是哪般?
又或許死瞭便是死瞭,哪來的地府,哪來的來世,不過意識消散,這世間也在沒有這號人瞭,等歷史塵沙匆匆而過,帶走一切記憶,新的篇章開始,無人記得,無人悲憫。
這才是他的結局,或許說是所有人的結局。
很快便到瞭二十日,那天下瞭雨,很大,詔獄裡也進瞭水,獄卒叫罵著擋水。
這時卻是走進來一人,是陸岐。
司禮監派他來監刑,同行的還有黎山川。
他照例驗明正身後,陸岐開口:“今日便是二十日瞭。”
盧奉山點頭,不言語。
“還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給何道嗎?”
“沒有。”
“好。”陸岐也不廢話,讓身後小太監將一托盤遞上。
是把匕首。
“害怕嗎?怕的話由我們動手。”
盧奉山卻搖頭,伸手接過匕首。
“我在外面等你。”陸岐帶著人走瞭,他這是不合規矩的,但他想著給盧奉山留些體面,黎山川也沒多說什麼,也一起出去瞭。
可是奇怪,這錦衣衛指揮使原是最守規矩的。
外面的雨好大呀,滴滴答答地落,重重砸在地上,空中朦朦朧朧地積著層水霧
沒過多久,又好像是過瞭很久。
陸岐走進去,隻能看見一個人倒在血泊裡,痛苦地捂著脖子,面目猙獰,蜷縮在角落,像是死瞭。
他親自走進牢房,低身嘆其鼻息。
在外頭的時候,黎山川和他說,被割喉的人大多不是流血流死的,而是被血生生嗆死。
但他發現,盧奉山還有呼吸,還在掙紮。
或許此時,盧奉山卻是想快些結束生命吧。
他忽然覺得,詔獄好冷。他將官服脫下,將內衫解開,蓋在瞭盧奉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