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风光一段史(25)
作者:玉锦哈
皇帝哽咽,隻將苦澀倒出,但他知道,這些悲傷他要吞咽一輩子。
罷瞭罷瞭,沒辦法,這是命。
“就這般吧,日日煎熬,終是捱到行刑日,梟首示衆……他是君子啊,這般折辱,他如何想的?”
李麒本該頂天立地地站於朝堂,可卻是跪趴著受刑,親人赴死時,他又有多悲傷?眼淚該流盡瞭吧。
“他是君子!該為世人贊譽。也偏偏囿於君子之道。”
該如何呢?
他是君子。
“次日,他的妹妹自縊。等我知道他的兒子找回來並且還活著的時候,我有多開心啊,即使那孩子受瞭宮刑,我亦可以讓他餘生順遂的。可怎麼也就縊死瞭呢。”
對啊,李嵐怎麼就縊死瞭。
說到李嵐,王堂秋也悲從心起,卻隻能忍著眼淚,不敢在禦前失儀。
而皇帝早已經忘瞭自己的身份,烈酒一杯杯灌,刺得心窩子疼。
於是眼淚便在皺紋裡縱橫瞭,不知是酒苦,還是心苦。
酒好啊,酒能消愁,酒能忘憂。
前塵往事都該忘瞭吧,忘瞭好啊,忘瞭就不悲傷瞭,不是嗎。
到最後,皇帝醉倒瞭,一襲玄色寬衣遮住身軀,在堂皇大殿上,顯得渺小。
可是他是皇帝啊,是世人三拜九叩的九五之尊。
或許在這浩蕩皇權下,皇帝也是一個無奈的劊子手。
王堂秋幫他束瞭頭發,叫人來將他扶到床上,皇帝沉沉睡去,眼裡的淚慢慢幹涸。
皇帝沒說的是,今天是定遠侯李麒的祭日。
制裁
明日依舊東升,再是西垂。風起瞭,又散瞭,皇宮就像是一個見證者,看這上蒼,也看人的漫漫長夜。
王堂秋在值房做事情,等內閣次輔連安山。
連安山拖拉著下午才來,臉色不太好,蒼老的面容遮不住對王堂秋的不喜。
“連大人。”王堂秋起身行瞭一禮。
“你上次說的事情,我們商量瞭,覺得可行,你且細細說來吧。”
連安山還是冷著張臉,生怕與王堂秋關系太近,被人彈劾是閹黨。
而在上月,王堂秋找來文淵閣,說是要整頓惜薪司、尚寶司為首的六司。
大學士一問,王堂秋隻說是:“陛下的意思。”
王堂秋將這幾日擬好的法子寫成冊子讓連安山帶回去同內閣衆人商量。
他也知道,連安山並不想再這多待,送走連安山,陸岐和榮欣就走進來瞭。
陸岐先是冷笑一聲:“這些人就端著個讀書人的架子,骨子裡同我們有何不同的?”
榮欣也是習慣瞭他這張嘴,不過還是罵瞭一句:“你這張嘴,遲早害死你。”
王堂秋接著道:“先別說這說那瞭,惜薪司那些個滑頭還得我們來解決,先想想怎麼辦吧。”
榮欣直來直去,沒什麼和人交際的耐心,隻說:“讓禦使臺那些臺諫照例檢舉瞭,不就行瞭?”
“這法子不行,我們這次主要是要絕斷內司受賄,庫房物品以次充好的麻煩。”這樣做,並不能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佑天年間,內司受賄,準商賈以高價賣次品,導致庫房的東西良莠不齊,而這些都是高價購入,錢都進瞭誰的口袋?
不止內司,中間人、商賈,以及手底下的人,誰都能撈不少油水,而先前說要整頓惜薪司也不瞭瞭之,是王堂秋想再給他們次機會,沒想到他們依舊這般。
“這樣吧,陸岐你算是正經讀過儒傢聖賢書,你去同內閣交涉。榮欣你這事別參與,怕你惹出亂子來。”
陸岐哼瞭一聲:“這讀過書什麼用?他們指不得戳著脊梁骨罵我們呢。吃力不討好的活計,你是真不怕下頭的那些個掌印反瞭你瞭。”
陸岐向來這樣,嘴巴毒。
“別這般說,聖上開心瞭,我們這些奴婢也沾光不是?”王堂秋輕聲安撫瞭一句。
最後這活的大頭也都是被王堂秋占去瞭。
連安山將折子帶回內閣,道:“且看吧,那掌印能想出個什麼法子。”
衆人拿起折子,上面密匝著寫著小楷字。
折子上和之前彈劾法子不太一樣,先前一般有幾個禦史先上奏劈明流弊,言辭平靜,再是衆臣議奏,奏疏慷慨,要求皇帝處理時弊。
若是有不同看法的,則規模就擴大,大部分朝臣都會主動或被迫的表明態度、站隊,再極端點,便是黨爭瞭。
而偏偏,這回涉及的事情複雜,是宦官貪污的麻煩,言官同閹人之間的矛盾本就複雜,況且貪污之事不止存在內廷二十四衙門,處理不好是極容易成為黨爭的。到時,朝堂震蕩,皇帝怪罪下來,誰也討不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