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风光一段史(2)
作者:玉锦哈
他那時候覺得,讀書人說的話都是對的,所以他聽進去瞭,他向來聽話。
於是王堂秋的人生開始有瞭寄托——讓壞人罪有應得。
在那天,王堂秋數著錢袋裡的銅板,一枚,兩枚……數到最後他喃喃道:“夠瞭,夠瞭!”
他迫不及待地跑向衙門。
衙門口柱子上靠著兩個昏昏欲睡的衙役,看見王堂秋便打趣道:“小子,又來瞭?五兩銀子攢到沒?”
“嗯。”
“莫不是偷來的,哈哈哈哈。”
王堂秋護住錢袋子,說:“不是!”
“是不是拿來給我看看不就知道瞭。”
高個子的衙役扯過王堂秋懷裡的錢袋子打開一看:“呦呵,小東西還有點本事。”
那衙役拿出兩塊碎銀子,笑道:“就當孝敬你爺爺我瞭。“
王堂秋不敢擡頭,隻能捏緊拳頭,一聲不吭。
“進去吧進去吧。”
王堂秋沉默地走進縣衙,走到前衙。
大堂裡沒人,牌匾高懸竟顯得淒涼。王堂秋左顧右盼,找不到青天大老爺,就隻能站在大堂外。
過瞭許久,才有人去通報一聲。
那將軍肚絡腮胡的縣令左搖右晃地走過來,對著王堂秋伸出手。
王堂秋抿著唇,弓著腰雙手將錢袋子遞過去。
縣令拿過來顛瞭顛,漸漸有瞭些笑意。
這是凈慈城的規矩,五兩銀子報官。
這五兩銀子王堂秋攢瞭五年。
“說吧,什麼事。”那縣令漫不經心地坐在上首,睥睨那跪著的王堂秋。
“五……五年前,小人的兄長在城中妙頃山的破廟裡被人打死,小人的父母在六年前被人擄走,下落不明,請青天大老爺為小人討個公道!”王堂秋有些緊張,眼睛不自覺地抽搐。
那縣令攏瞭攏絡腮胡,狀似為難:“時間過於久遠瞭啊,為何不早些來報?”
王堂秋沉默,五年前他來過,被亂棍打出去瞭,但他不能說,隻能求著縣令。
“求老爺為我做主!”“求老爺為我兄父母親主持公道!”
“求老爺懲治惡人!”
王堂秋大喊,口中發出地控訴震耳欲聾。
縣令擺擺手,被王堂秋的喊聲吵得不耐:“行瞭行瞭,你可有人證物證?”
王堂秋搖頭:“但是小人認得他們,城東混子李辛、唐立尋,還有城南……”接著,他的說話聲就被鎮紙敲在案牘的聲音打斷。
“夠瞭,無憑無據,豎子怎敢誣陷於人?”縣令連話都不想聽王堂秋說完。
“大人!我所言全都為真,若有隱瞞願受活剮之刑!”
王堂秋慌張,他今日若討不回一個公道,便再也沒有機會瞭。
“行瞭行瞭,莫再妨礙本官做事瞭。”
“來人!帶走。”
王堂秋被人拖出縣衙,無力感充斥全身,他攢瞭五年的錢,隻為求一個公道,隻是想殺人者罪有應得,隻是想讓親人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王堂秋大哭:“我所求所圖有錯嗎!”
“我想討個說法公道就這麼難嗎!”
他的膝蓋貼著泥地,彎腰磕頭,身子彎進黃土,祈求一個正義。
而他的嘶聲力竭,哀哀欲絕之聲似要傳遍凈慈城。
“憑什麼啊?!”
十三歲的王堂秋跪地高呼,可藍天依舊那麼藍,白雲依舊白,往來人群隻是輕瞥瞭他一眼,鬧市依舊熱鬧,隻是沒人替他申冤而已。
“妨礙官府辦公,先關他幾天。”那縣令蹙眉,不悅地說道。
就這樣,王堂秋報官不成,反在牢裡待瞭一個月,而那五兩銀子終是隻報瞭官。
出來之後,王堂秋狼狽地回到書院,門口守門的老頭攔住他:“你已被學思院除名,無事不得入。”
“憑什麼?”
“教書先生說你蹲過牢。”
“可我沒錯。”
“小屁孩,聽老頭一句勸,和官府硬碰硬,會吃盡苦頭的。”
王堂秋紅著眼眶,仰頭盯著那老頭:“憑什麼!”
“哪來這麼多憑什麼,沒權沒勢就隻能受著。”老頭也被王堂秋說煩瞭,沒好氣地瞪著他。
有些事情是分不出什麼對錯的,吃瞭悶頭虧也就隻能受著,當今世道,活著都難,誰又會在意其他呢。
那時候的王堂秋不懂,他執意想討個公道。
可現實是,王堂秋身無分文,一身傢當就隻剩幾件薄衣,一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