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风光一段史(17)
作者:玉锦哈
皇帝看罷,問王堂秋:“你怎麼看?”
“奴以為,不過是青頭書生的感憤之言……無需在意。”
他眼睫上擡,看皇帝不怒自威的模樣,心裡更是震顫。
皇帝沉吟,良久才道:“朕還未曾給你看過…我方才還奇怪,這進言書怎沒過內閣、司禮監的眼,而是經手都察院。”
皇帝話未說完,王堂秋就跪下磕頭,不敢說話,隻顫抖地跪趴著。
他先前緊張,忘瞭這一茬子,這書是可以一式多份的!
“說吧,為何?”
“奴……不想讓將來的大黎肱骨,因一時失言而斷瞭仕途,奴該死!”
“在你眼裡,朕是這般濫殺之人?”
王堂秋突然想起,那進言書中有句:“紂殘殺糜竺,不顧民望之盛,不聞義正之言,殺比幹弒梅伯,非聖帝明王也。”
句句含沙射影,陛下怎能不氣?
他搖頭,他說:“奴不敢妄議。”
皇帝擺手,叫他退下。
王堂秋眼觀鼻鼻觀心地要退出去,卻聽皇帝說:“你那合該還有一份吧。”
他點頭稱是。
“那就是有人在煽動那群學生啊。”皇帝低聲喃喃道。
學子清言,就算是聯名上書,也不可能走江寧巡撫路子上書,況且還被王堂秋攔下瞭,怎會又有一份從禦史那上疏呢?
無非就是有人想讓陛下看見這群情激奮罷瞭,以輿情向皇帝進行一場政道示威。
告訴皇帝:你的行徑早已引起不滿,背離民心,終是如雲中閣樓的統治,必會動亂。
皇帝微瞇著眼,不知道在思索什麼。王堂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麼隱在日光撒下的陰影裡。
“去把錦衣衛黎山川找來。”
“是。”
王堂秋面門倒走著退出去,慌忙遞瞭消息出去。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才回瞭值房,卻發現裡衣早就被汗浸透瞭,黏黏膩膩地粘在身上,他卻無暇顧及。
因著何道的麻煩,他也有些惱何道怎這般找死?
而此時的何道才收到王堂秋的書信,信箋展開,王堂秋那句“我不會坑害你的。”卻讓他蹙瞭眉頭。
他自然知道王堂秋不會害他,但他並不想明知污濁卻旁觀,明知不公卻又吞聲。
這不是他,而王堂秋也知道,所以王堂秋雖然惱怒,卻又無可奈何,但一開始,王堂秋就是看上他這股子清氣。
即使在生死一線的嚴寒裡,依舊敢挺住脊梁,去抵抗世間風霜。
所以他們倆都固執己見,何道要公平,王堂秋要活命,隻會是互生齪語,長此以往,分道揚鑣。
萬幸,何道還是敬重王堂秋的,何道知曉他在宮中不易,也不在乎他是閹人,哪怕身為讀書人,與閹人有勾聯,是有辱斯文的事情。
他不在乎,他知道,王堂秋是個好人。
說起好人,梁國公也是好人啊,為什麼偏生被毀宗夷族瞭呢,他何道不明白,這天下書生也不明白。
而在京城一高門大宅裡,一清瘦老者澆著一株名貴的素冠荷鼎。
身後是幾個年輕人,恭敬地站在屋簷下。
老人問:“江南那怎麼樣瞭?”
為首的年輕人回道:“都憤懣著呢,進言書也遞上去瞭。”
老人微微頷首,笑瞭兩聲。
一紫袍青年問道:“爺爺,梁國公怎得落下個這麼罪名?”
老人這才回頭,不再侍弄那盆荷鼎,回頭看向那三個青年人。
為首那個稍長,剩下兩個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
老人背手而立,天井灑下的光閃著,倒是一副上慈下孝的模樣。
“江南太富啦,梁國公也太富瞭。”
太富瞭,皇帝不允許。
“還有,上邊那位這些年的精力全都放在邊境瞭,江南那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瞭呀。”
還是那個年輕人:“可富裕又有什麼錯,怎無端殺瞭,王法何在?!”
“你啊你,研讀儒術,還真忘瞭自己身份瞭?”老人嘆笑:“這天下皆為皇土啊,豈能容下江南的地頭蛇,況且這幾代的大傢,又有幾個底是幹凈的?”
“那咱傢?”青年又問。
為首的青年卻扭頭呵斥:“叔均,慎言。”
又半晌,有人叩響瞭他傢的門:“項城郡王請見!”小廝重叩著獸首鋪環,其主人坐在馬車裡,熏染沉香,品味古茶。
卻無人答著,隻是府門匾上“朝陽大長公主府”那金墨靛底的字高懸,昭示著宗室的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