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印记(95)
作者:阿森AHSEN
這時,陳師傅從洞外走進來瞭。借著一點月光,林麗見他遞過來一片卷起像茶杯一樣的樹葉,裡面裝著一點點清水,於是接過喝下瞭。
沈麗予從母親身邊起來,從懷裡拿出阿成送的餅,對陳師傅道:“勞煩您照看母親,吃些幹糧吧,我再去取些露水。”
林麗想喊住女兒,讓她別去瞭,卻不怎麼喊得出聲,固執地把手懸在半空。
陳師傅按下林麗的手,道:“讓三娘子去吧。就讓她做些事,就不會胡思亂想瞭。”他把絹帕裡的餅撕開,一點點地喂給林麗吃,道:“孩子,吃吧,吃飽瞭病才會好。”
林麗覺得鼻子酸酸。可自己燒得久,沒怎麼喝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吃瞭點餅,喝瞭些麗予取回來的水,很快又昏睡過去。
逐漸地,陳師傅也撐不住瞭,開始咳嗽,發起瞭低熱。
於是,沈麗予把母親背在自己身上。
夜裡的風很是寒涼,她將父親的衣袍蓋在母親背上,長長的手袖繞到她的脖子下系緊系牢。
母親在她的背上,有時醒瞭,和她說瞭些話就又睡瞭。
沈麗予忽地想起瞭以前,父親出征去瞭,母親也是這樣把燒得說胡話的自己背在身上,在黑夜裡跑出府,跑瞭幾條街,找到郎中去治病。
她把臉轉過去,貼著母親發燙的臉頰,聽著那微弱地呼出的熱氣。她是那樣害怕,害怕自己轉頭時,就發現母親就沒瞭體溫,沒瞭氣息。
陳師傅聽見她的啜泣聲,忍著不適,走上來問她,要不要換他背一段路。
沈麗予搖頭,暫停腳步,掂瞭掂手,讓母親再往上些趴著,托起母親的手握得更緊。
·
沈麗予就這樣背著母親,和同樣生著病的陳師傅走走停停,已過去好幾日。
雨停瞭又下。
燒退瞭又起。
隻有水,沒有幹糧。
沈麗予將將母親和陳師傅安頓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下,開始走回頭路。
走瞭一陣兒,她眼前就出現瞭來時路過的一個簡陋的小茶攤。老板下巴上有一顆痣,身上穿著帶補丁的衣袍,在這個幾根棍子搭起來的棚子下,與妻子叫賣著便宜的茶水和饅頭。
即便那些隻是幾個錢,沈麗予也拿不出來。她身上沒有任何可以抵當的財物。她看著那些白花花的饅頭,發覺自己其實早已經餓得頭昏。
那小攤被許多走過遠路、想要歇腳的鄉民和商人圍住,他們與攤主夫妻一樣,在這山野中忙於維持生計,疲於奔波,隻得在這片簡單、溫馨的空閑裡苦中作樂。
他們都沒有註意到,就在小攤不遠處站著的沈麗予。
她就這樣站在那裡,根本挪不開腳。她盯著那堆饅頭,完全挪不開眼。疲憊聯動著複雜的思緒與情緒攪弄著她的自尊與思考。沈麗予突然對他們這樣的閑憩生出瞭羨慕,甚至是妒忌。她根本不敢、更不能這樣停下。
如果再沒有吃的,她不知道生著病的母親還能熬多久。對病患而言,哪怕隻是一個普通的饅頭,也能生出一點恢複的力氣。
周圍滴滴答答的聲音又響起瞭。這陰沉的天重新下起瞭綿綿小雨。
蒙蒙的雨水、熱茶還有蒸籠冒出的熱氣混雜在一起,遮住瞭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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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麗予出去瞭很久。
陳師傅有些擔心瞭,準備把林麗背在身上,再出去找三娘子。可外面突然又下起瞭雨。林麗還在低熱之中,不能再淋雨瞭。
正當他為難的時候,他的眼前卻跑回來瞭頭發濕噠噠的三娘子。她從懷裡取出一個沒有被淋濕的大饅頭,手上還抓著一些青澀的果子。
沈麗予把饅頭掰成兩半,遞給陳師傅一半。
陳師傅卻隻吃掉瞭果子,讓沈麗予把饅頭喂給林麗。他看著這孩子,把那塊如同珍寶一樣的饅頭一點點地撕開,小心翼翼地全都喂進她母親的嘴裡。
三娘子沒有錢,怎麼拿到這樣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呢?
陳師傅不想問,一點都不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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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雨霧中沖過去兩匹馬。
“啪嗒、啪嗒”的馬蹄聲漸漸地變響,又漸漸地變小,再是兩聲疊在一起的“籲”。
適才沖過去的兩匹馬,好像回瞭頭,來到瞭沈麗予身後。
她把手裡沒吃完的半個青果扔掉,即刻從靴子裡拔出瞭匕首,對準瞭這片白茫茫的雨霧中從馬上下來的兩個身形高大的人。
她和母親已經被通緝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