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印记(88)
作者:阿森AHSEN
喪儀上,秦氏拖著病困纏身的軀殼,強撐著與王傢遠親過來的寥寥幾人說話。他們都說著,王檀孤苦一生,如此瞭結自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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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奈何嗎?
沈麗予不懂。
她獨自一人回到瞭表兄的書房,那女子的畫還都掛在上面。沈麗予問瞭路,侍女指著隔壁幾間房,沈麗予也一一地去看瞭,裡面全都是表兄親自畫的這女子的畫像,裊娜動人,清麗脫俗。
那女子是誰?
王傢的侍女還告訴她,時常看見表兄坐在王傢最高的樓閣之上,倚在圍欄邊,向府外城街的鋪子俯望過去,總是望得入神,送來的膳食放涼瞭也都不吃。看完瞭,又回房畫那女子的人像。周而複始,畫瞭一張又一張。
表兄為何要自縊呢?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與決心?沒有人知道他情從何起,一往而深,再墜入絕望的崖底。
在表兄所有的畫裡,沈麗予發現僅有一幅是畫瞭那女子的正臉、身著紅衣的畫像,掛在瞭他的臥房裡,題字“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沈麗予將這幅畫收好,從王傢裡帶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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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後,郭晚禾回瞭沈麗予的寄信。她原想先問問玉梔的近況,不確定是否該直接地告訴她有關王檀身故的事。
郭晚禾在信中說,玉梔頭胎早産後,因躲避戰亂,未休養好,現又懷瞭二胎,身子已有許多不適。因而,郭晚禾決定日後再找機會把王檀的事告訴玉梔。
沈麗予嘆著氣,將表兄的畫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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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間,傢仆領著一個慌張的中年人進瞭沈府,自己先步入內堂,對著一大傢正在用午膳的人,結結巴巴地說,林傢通敵叛國,即將問斬。
欲加之罪
林麗一怔,起身道:“你說什麼?”
那仆人畏畏縮縮,道:“那傳信的人就在外面候著,對我們講得不多,就是那樣一句話。您想見那人問清楚嗎?”
聶霓裳放下筷子,神色淡然,一反常態。換做是平日,遇到這種可以對二房落井下石的時候,她不問前因後果,總是要立即擠兌幾句不好聽的話膈應一下。現如今卻換瞭一副嘴臉,道:“娣婦,你先不用慌張。不如就喊那人進來問問,這樣大的事,可不能隨口一說就信瞭吧。要是外面那人說的有半分假,我們趕走就可以瞭。”
於是,那仆人就把人從外院裡請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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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麗見到來人,驚道:“陳師傅?”
若是一個不認得的人,甚至就算是楮敦的同鄉,說的話十分也可能有九分可以作假,不去當真。
但陳師傅是一個實誠的人,根本不說假話。他的衣袍沾瞭土和灰,仿佛是一路奔波不停,兩條腿直接從楮敦跑來向她報信的。
林麗更慌瞭,立即問道:“父親母親怎麼瞭?林傢發生瞭什麼事?”
沈麗予見狀,坐得離母親更近瞭些。
陳師傅咽瞭咽喉嚨,道:“半月前,楮敦流傳出一些擁護蓖北叛軍的小冊,大傢都在看。然後前幾日,縣令來瞭好多人,砸開瞭我們印坊的門,說有人舉報印坊窩藏叛賊。從來就沒有的事,林師傅也不怕他們去搜,反正絕對搜不出什麼。”
陳師傅唇皮幹破,接著道:“可是——縣衙的人居然真就搜出瞭一堆的刻版,還有幾百本的印冊,翻瞭幾翻,就認定是林師傅印的,然後就把林師傅抓走瞭。可那些印冊,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我們印坊出來的東西呀!林師傅冤啊,他說瞭也沒人聽。我沖出去找縣衙的人討說法,結果發現,外面來瞭更多的人,兇神惡煞的,把林傢十幾口全都拖走瞭!”
他眼睛紅瞭,道:“那日不知怎麼審的,也沒讓我們聽,立刻就判瞭死罪。世道太亂瞭,大傢都不管是不是真的,聽風就是雨,也沒人去質疑一下,林傢一傢人老實忠厚,怎麼可能會印出來那些大逆不道的東西?”
陳師傅最後直接跪瞭下來,對林麗道:“林娘子,你快回去看看吧,我擔心你也許見不到師傅師母最後一面瞭!”
林麗和沈麗予即可過去將陳師傅扶起來。
她轉身面對秦氏,又望瞭眼自己的女兒。
這件事是官府定錯瞭罪,如果不能扳回來,林傢犯的罪就是誅滅九族的,不僅要送命的是她,還有麗予。
她的女兒才二十不到的年紀啊,怎可以被她連累?
秦氏走過來時,林麗立即面向老人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