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印记(87)
作者:阿森AHSEN
聶霓裳十分清楚,對聶傢,對她的弟弟,對她自己,對她的女兒而言,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當然可以憑著這消息,直接托人將女兒送入宮面見皇後與貴妃。
然則,這府裡仍舊有一個沈麗予在那裡。一個不能被人忽視的沈麗予。
那林麗的女兒,個性外向張揚,又生得膚白貌美,在皇城早已是聲名遠揚,外人誰見瞭不會先喜歡這樣靈動可愛的娘子?
沈蘭心怎麼和沈麗予比?
如果比不瞭,那不如直接把人弄走?
聶霓裳發覺自己對那小娘子,驀然動瞭殺念。
要不就連同林麗一起,甚至秦氏,全都直接弄死?
聶霓裳一想到這十幾年自己遭的罪,直接把人弄死,似乎並不能令她解恨。
可是,那三人都是忠將遺屬,弄死瞭必然會引人關註,惹人來查。而她害人後若東窗事發,也就連累沈蘭心不能順利入宮瞭。
她將那些討厭的長舌婦送出去後,把自己關在房裡,想瞭一夜。次日一早,她便和沈清池說自己要回一趟楮敦探望弟弟,簡單地收拾瞭下行囊,立即上瞭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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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月,聶氏突然又回來瞭,而且心情頗佳,對沈清池變得好言好語。
聶霓裳回來後那幾日的清早,沈清池從寢居中出來時都是面帶桃花,春風滿面,喜不自勝的樣子,哼著小曲兒,去給秦氏請瞭安,回來再喝著聶霓裳給他做的羹湯,心裡美滋滋的。
可是,大房的夫妻和睦恩愛隻演瞭幾日,之後聶霓裳便又恢複瞭往日的面若冰霜、尖酸刻薄。如此前後不一,攪得沈清池很是疑惑。
不過,沈清池很快也無暇顧及妻子的冷暖驟變瞭。他的老母親再次加重瞭病情,因為——王檀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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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心拉沈麗予出門走走。玉梔還在夫婿老傢安胎未歸,為瞭堂妹的興致,沈蘭心帶著她去找王檀。
可當她們一邁入王傢大門,裡面就跑出來一個哭喊著的侍女,說傢主在書房中吊死瞭。
沈麗予隨即往表兄的書房跑過去。
沈蘭心起先十分驚恐錯愕,但也跟著跑瞭過去。
王檀書房的門沒有合上,一陣隱隱的腐壞的氣味飄瞭出來。
王檀的脖子掛在一根粗大的草繩上,繩已變黑,腐壞瞭有一兩日的肉身掛在下面,露出的皮肉爛得可怖,嗡嗡叫的蠅蟲到處亂竄。
沈蘭心嚇得連退幾步,不敢入內。
沈麗予淚珠子止不住地滴落,抽噎著走進瞭表兄的書房,搬來凳子踩上去,想要將表兄的屍首放下來。幸好剛才跑出去的侍女又叫來瞭一個仆人,進來和沈麗予一起放好瞭王檀的屍首。
沈蘭心沒忍住,在外面吐瞭,但她必須要進去,於是隻能用絹帕捂住鼻口,走進瞭王檀的書房。
她一見到王檀的屍身,想著他孤伶伶地死在這隻有一男一女兩位仆人作伴的偌大府邸之中,不禁又流下瞭眼淚。
而她擡頭,發現這書房的墻上、桌上、臥榻上竟全都是畫。
沈麗予亦發現瞭。而且她發覺,房中所有畫都在畫同一位女子。有些畫,是那女子在山中行走。有些畫,是那女子低頭撫琴。有些畫,隻是女子站在某處,對著誰低眉淺笑。
傢仆異口同聲地說,那女子的畫,在這府邸中還有更多。
暫且顧不得這些瞭。
沈蘭心對堂妹道:“祖母要是知道,該多傷心啊。”
沈麗予用袖子擦去眼淚,道:“終歸是瞞不住的。”
首先報官驗屍,傢中長輩必然會知曉。王傢遠親亦如此。皇城之內舉行喪儀,府內外的人都會知道。就算叮囑好所有人不能告知此事,但總會有哪個沒心眼兒的把事情不小心傳出去,再被祖母聽見。
那樣去聽見真相,真是比直接往身上割一刀還要難受。
沈清池和林麗先知道這件事,再一同將此事告訴瞭秦氏。
老人一下就暈過去瞭。
所幸他們提前喊來瞭郎中,早在前堂候著,立馬就被喊進來給秦氏看診開藥,這才緩住瞭她的急癥。
直到王檀喪儀前一夜,秦氏才能勉強能下榻走動。
她推開窗,望向房外深邃的黑夜,遙遙星辰背後,一顆又一顆飛星劃過,拖著一條條長長的細黃尾巴,無用地留戀這人世。
她這一生,送走瞭那樣多的人,至親的,愛過的,恨過的,比她年長的,是她後輩甚至小輩的,他們都比她先走一步。原本她以為,自己的心是硬的,卻不料,即便活到瞭她這樣的年歲,心又變軟瞭,聽不得別離,忍不住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