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宅第內共十來名仆婢，全是聾啞之人，她曾提心吊膽地問過路望舒當中原由，結果把督公大人惹惱——</p>

“莫非薑老板以為是本督下的重手？故意把人弄啞弄聾瞭，再將他們拘在這兒為我作牛作馬？”</p>

他語調有夠陰陽怪氣，她也沒想粉飾太平，坦率點頭，把督公大人嗆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p>

“倘若真是本督故意為之呢？薑老板作何感想？”硬要問</p>

她老實答道：“會覺得……你也太無良”</p>

他一張俊臉氣到漲紅“本督就是無良，你待如何？”</p>

她繼續很老實地嘆氣“誰讓我偏偏看中瞭你的美色，欲罷不能，還能如何？”</p>

然後督公大人就鬱鬱寡歡瞭，憂鬱到隻差沒縮在角落畫圈圈</p>

總之就是很莫名其妙地吵瞭一架，後來是她越想越覺得對不住他，模模鼻子乖乖蹭到他身邊，他不理人，她就一直蹭一直蹭，蹭到他繃不住為止</p>

她蹭在他耳邊低柔說：“我說過的，會坦率待你，也要你真誠相待，我心中有疑惑當然要問個清楚明白，才不要藏著掖著、無端猜忌……阿舒，我都想好瞭，倘若你真無良到底，大不瞭我就陪著你，死後陪你下十八層地獄，跟你一塊兒受苦受罰，我也甘之如飴”</p>

不知道哪一句話惹到他，他竟然掉淚給她看，惹得她也跟著哭，想想實在是除瞭莫名其妙還是莫名其妙</p>

後來得到他的據實以告，才知小別業裡的聾啞仆婢們是犯瞭事，很多是受傢族拖累，被抄傢後下瞭大獄，遭受酷刑時所受的傷害，而所謂的“犯瞭事”不少還是出自於政敵的構陷，這位政敵不是別人，恰恰是太後一黨之首——前左相大人甄栩</p>

這些年，路望舒在甄栩與太後一黨的眼皮子底下救出不少人，有些人選擇遠離帝都重新生活，有些則留在帝都近郊的小別業內，就為瞭親眼看一看甄栩以及永州甄氏的下場，矮壯仆婦與車夫大叔便是當中的兩位</p>

仆婦名為瑤娘，與車夫圖九實是一對夫妻，曾育有一兒，兩位皆識武，聽說當年是某位高官傢的門客</p>

後來那位高官遭甄栩一黨陷害，落瞭個抄傢滅門的結局</p>

瑤娘與圖九當時受高官托孤，欲護著高官傢的獨苗逃離帝都，未料夫妻倆雙雙落入甄栩豢養的死士們所設下的陷阱，高官傢的獨苗死在眼前，連自個兒年僅十歲的親生兒子亦被當場勒斃</p>

而今仇人伏法，夫妻兩人心願得償，更將路望舒視為大恩人，在小別業安然度日的同時亦當起督公大人和姑娘傢的“鵲橋”，往來接送兼護衛，十分低調且盡責</p>

“瑤娘你喝喝看，挺好喝啊”薑守歲試過茶飲後，另外倒瞭杯茶遞到瑤娘面前，後者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卻被她送入眼簾的茶湯所吸引，於是徐徐擡頭，笑未離唇</p>

“來……”薑守歲招呼著，主動喂對方喝茶，而瑤娘也願意讓她喂飲，兩人相視而笑</p>

“如何？是不是挺好喝的？生津潤喉又止渴呢，是不？”</p>

讀懂她的唇語，瑤娘贊同地點點頭，跟著再度垂首擦拭手中鋼鏢，可擦著擦著……似乎想到什麼，她略方的面容一擡，對著薑守歲比劃出一連串手勢</p>

相處也有一段時候瞭，薑守歲多少能看懂對方的意思，就著瑤娘俐落變換的手勢道：“瑤娘是問，我既然跟他好在一塊兒，兩人年歲都老大不小，為何不抓緊時間……趕快生個孩子？”</p>

怎麼今兒個一直被問到生孩子的事？</p>

薑守歲暗暗苦笑，突然間臉色一變，驀地抓住仆婦的手，後者對著她疑惑地眨眨眼</p>

“瑤娘提到生孩子一事，還催著我跟他趕緊生孩子……其實早就知道他並非真太監？”</p>

“他”指的是誰，彼此心知肚明</p>

瑤娘瞧得懂她在緊張些什麼，又咧嘴一笑，跟著再次比手畫腳</p>

待薑守歲看明白瞭她的解釋之後，隻覺一股子刺疼在心間漫開，有些氣息不順</p>

瑤娘說，從未見過督公大人生病，唯獨有一次感染風寒，病得頗重，還說那一日督公大人拖著病身來到郊外小別業時，正發著高燒，燒得滿面通紅，他倒下後昏瞭整整一日夜才張開眼睛</p>

圖九年輕時曾習過醫術，懂得一些醫理，那時候幫督公大人把脈診斷，便察覺到他的內息和體質絕無可能是太監之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