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歌(62)

作者:六耳圆圆


說罷,她笑著望向朱見深,擡擡下巴:

“萬歲,你說是不是?”

“是,當然是。”

朱見深寵溺地將朱祐杬抱入懷中,滿臉慈愛:

“朕的杬兒最、最聰明瞭,爹爹也、也很喜歡杬兒呢。”

朱祐杬撅起的小嘴總算放平,還勾起瞭唇角,拱在朱見深懷裡撒嬌:

“那杬兒明日要坐爹爹的馬。”

“好,好。”朱見深笑呵呵地應。

這才是真正的母慈子孝呀。

何止,父也慈。

太子自嘲的笑瞭下,默默地夾起那片竹筍,還未送至唇邊,萬貞兒諄諄叮囑的聲音再度傳來:

“太子既是害怕騎馬,就不要勉強,不如好好留在寢宮歇著。雖說這麼大瞭,會引起點閑言碎語,可是人嘛,資質各有不同,想開點,莫強求,總歸你也是萬歲的孩子,萬一磕瞭摔瞭,豈不教人心疼?”

夾著的那片竹筍頓在半空。

太子擡眸望來,萬貞兒已轉向朱見深,笑問:

“萬歲,你說是不是?”

朱見深目中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淡淡嗯瞭一聲,繼續去逗懷裡的朱祐杬。

那一星失望,化作一根刺狠狠紮進太子心口。

父親的愛,就像夾著的那片筍。

離自己明明很近,然而在觸碰的過程裡,要麼被阻隔,要麼被打遠。

即便如此,卻仍想要。

乖順懂事的笑容浮上,他的語氣裡透著誠懇:

“聽聞爹爹幼時一直被關在沂王府,無人授課,乃至爺爺複位,爹爹被接出來後,功課比之同齡人落瞭一大截。然爹爹並不以此為由,而是刻苦學習,奮起直追,成為皇子中功課最好的那一個。孩兒雖有心疾,卻不甘於此,仍想效仿當年爹爹之舉,迎難而上。”

一席話說得朱見深動容非常,更是對這位被自己忽略的兒子生出同病相憐之感,看向他的目光摻雜起憐惜與贊許:

“心疾非、非你之過,不必自責,你有心進、進取,甚好,甚好。”

許是太久沒有得到父親的認可,太子激動難抑,夾菜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那片竹筍差點掉下,好在他及時穩住,才沒有當衆失態。

周太後瞧在眼裡,不由得心疼起自己的孫子,責怪地瞅瞭眼自己兒子:

“你這當爹的,對太子也上點心。他有心疾,你就多教教他嘛,有親爹在跟前兒,他也能心安不少不是?”

“是,是。”朱見深笑應。

一聽父親答應教自己騎馬,太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期盼,烈陽有何懼?他恨不得明日早些到來,快快坐於馬背之上。

綠瑩瑩的筍片閃著油亮,就像父親的愛朝他照來。

“都是萬歲的兒子,如何會不上心?”萬貞兒笑吟吟地接過話,“倒是母親,皇子們都是您的孫子,往年春獵都不見您來,今年太子一來,您便也跟來瞭,我們杬兒這心裡呀——”

太子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所夾筍片再次僵住。

阻隔又來瞭。

“杬兒心裡怎麼瞭?”周太後一個白眼翻過來,“是想說老身偏心麼?”

朱見深眉心亦緊鎖,生怕婆媳大戰就此打響,正想從中調和,隻聽萬貞兒好聲好氣道:

“母親哪裡話,杬兒心裡是擔心您老人傢年紀大,受不得顛簸,怕累著您~”

她揉揉朱祐杬的小腦袋,笑問:

“是不是呀,杬兒?”

“是!”朱祐杬響亮地答,“母親常常教導杬兒,要孝敬長輩,杬兒自然希望奶奶稱心舒適。”

看不見的硝煙就此消解,朱見深暗暗松瞭口氣,眉開眼笑,雙手將他抱得愈發緊:

“乖,不愧是朕的好、好兒子。”

眼瞅著萬貞兒在兒子跟前兒賣瞭個好,周太後心中委實不快,可那邊又占著理,不好明著發作,便對著朱祐杬皮笑肉不笑道:

“奶奶與你母親同歲,都是老人傢,你還是多操心操心她吧。”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一冷。

萬貞兒一臉的難堪,微微偏過頭去,好似淚珠下一刻便要湧出。

朱見深心疼又生氣,瞅瞅自己母親,終究不好當衆傷瞭母子和氣,冷冷的目光最後落在太子頭上,暗含著不爽。

青翠的筍片再也夾不住,自象牙箸間滑落,跌進奶白的魚湯裡,濺起一圈水花,攸地沉沒不見。

父親的愛,又被打遠瞭。

晚宴結束,主子們在仆人的簇擁下流水似的湧出,四下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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