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歌(280)

作者:六耳圆圆


“下一個上臺的,是你。”

“你明知萬貞兒毒害太子生母,卻選擇包庇袒護,還斥責罰跪太子,更是在四皇子出生後,漸漸疏遠,甚至一度動瞭廢儲的心思?”

欽安殿內,聽完朱見深的講述,周辰安如是問。

朱見深點點頭,輕輕一嘆:

“他、他定然恨透瞭我這個當爹的。”

周辰安沉吟片刻,忽地問道:

“萬歲,你恨先帝嗎?”

朱見深怔在當場。

夢齡亦怔在當場。

“張夢齡。”

萬貞兒緊緊鎖住她的眼眸,深如枯井的瞳孔漾出難以名狀的情感:

“你是我的起點,我是你的終點。”

夢齡以為自己聽錯瞭,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你?我?”

萬貞兒輕移蓮足朝她走近,與她面面相對,微微笑道:

“如今我走到瞭終點,自然想見一見你這個起點。”

“不!”

夢齡撥浪鼓似地搖頭,滿臉寫著排斥,語氣堅定:

“我和你不一樣!”

“太子殿下和你一樣。”周辰安接著道,“飽受父親冷落,差點丟瞭儲君之位,如果你不恨先帝,那他也未必會恨你。”

朱見深默然,少頃,又是一嘆:

“可、可是太子與我之間,畢竟隔、隔著生母之死。”

周辰安微一思索,又問:“敢問萬歲,當年先帝複位,你好不容易與父母團聚,卻換來滿腔失望,黯然離開之時,你心中怨的是誰恨的是誰?”

朱見深緩緩垂下眼簾,掩去眸中複雜神色,微微背轉過身子,頓瞭一頓,方輕聲答:

“瓦剌、叔父。”

“這就是瞭。”周辰安面露欣慰,“你不想恨父母,因為恨父母太痛苦瞭,你隻好把這份怨怪到瞭瓦剌和景帝頭上,你在心裡告訴自己:若不是瓦剌來攻,你便不會和父母分離,若不是景帝圈禁,你便不會自小活在擔驚受怕中,落下口吃,惹得父親嫌棄。這樣,你心裡就好受得多瞭,對不對?”

朱見深隻留給舅舅一個背影,使得周辰安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得他微微哽咽地應瞭一聲:

“對。”

周辰安目中流出一抹心疼之色,上前兩步,輕輕拍拍外甥的肩,語重心長道:

“萬歲,你是太子的親生父親,恨你,他也是痛苦的。”

朱見深輕輕一顫,似被打動,默瞭須臾,忽然轉過身來,直勾勾看向周辰安:

“太子打、打小養在娘身邊,舅、舅舅自是想他好。”

周辰安微微一愣,心中瞬即升起濃濃的悲涼。

曾經那個眨巴著無辜雙眼仰望自己的男孩,那個可憐兮兮把自己當精神父親的男孩,那個全身心信任自己的男孩,在龍椅上坐得太久瞭,終究也浸染上帝王本色,不可免俗的,對自己生出瞭疑心。

他垂下眼眸,退後兩步,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端端正正恭恭敬敬作瞭一揖:

“太子寬厚仁慈躬行節儉,大有仁君之相,辰安保他,無關私情,隻為天下百姓。萬歲若心有顧忌,辰安退下不言便是。”

朱見深瞧出他的生分,心下後悔,忙追至他面前,扶住他的雙臂:

“舅、舅舅多慮,私情也無妨。當、當年你答應娘護我,不正源於血脈親情麼?你、你願保他,我、我對他反倒多出幾分親近。”

周辰安淡淡嗯瞭一聲,想瞭想,又補充道:

“擇一仁君繼位,將來史書記載,定會誇獎萬歲聖明。”

朱見深眼神一閃,深以為然地頷首:

“好。”

“萬歲。”周辰安又道,“太子不恨你,卻恨透瞭萬貞兒。”

朱見深一個哆嗦,果然,那個頭疼無比的問題朝他拋來:

“你想好怎麼處置萬貞兒瞭嗎?”

萬貞兒對夢齡的否認不屑一顧,輕聲一哂:

“哦,是嗎?你我皆是傢道中落四歲入宮,成為儲君最信任依賴之人,侍奉他,輔佐他,最後變成他的女人,獨得恩寵,惠及全傢。請問——哪裡不一樣呢?”

夢齡微微噎住,思索瞭片刻,認真反駁:

“我與你隻是路徑相似,心境卻是天壤之別。”

“哈哈哈哈哈......”

萬貞兒像是聽到瞭極為好笑的事,笑得有些直不起腰:

“心境......”

夢齡眉心擰作一團,聲音裡透著不悅:

“有什麼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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