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5)

作者:白语閑


“宮中有喜,聖人賜宴於宮人同慶,他們該去領賞……咳咳,我也不用怎麼照顧,藥從新年喝到現在,病還未痊愈,也是連累他們……”齊茗鼻音濃重,像是在忍著難受,“隻是郡主,不知為何您會來看望我這將死之人……”

姬令雲聽他此言,心中早早生出疑惑終於破土而出。

本來她方才見齊茗眼中驚訝就覺察有異,如今……

果然這喝酒誤人,一喝酒,一上頭,她就又踩進瞭不知是何人所佈的陷阱。

盧五娘子那次如此,齊茗這次亦是如此。

但為瞭穩住齊茗的心態,她止住心頭躁動道:“我見今日花宴中樂師中並無你的身影,又聽宮人說你如今病中沉鬱,特來探望。”

“多謝……”齊茗這話還沒說完,心頭熾痛無法壓抑,竟嘔出一口血來,噴濺在他與姬令雲的裙裳。

姬令雲渾身發毛,瞬間就見好好一人雙目鼻孔同時湧出暗色的血來,倒在瞭自己腳邊。

而不知從何處來的風,吹起白色花瓣紛落,像極瞭送葬路上飛舞的紙錢。

姬令雲一襲碧羅籠裙、黃帔肩披隨風輕動,她手心冒出微汗,轉身往外跑,此地幾乎是沒有宮人經過,她不知齊茗生死,但現在最重要是找人通知禦醫。

日盡黃昏,宮道上人影被拉得極長,她終於看到墻那頭,自高樹花葉間徐徐而來的人影。

那人青裳俊容,恰似那話本裡化妖的書生,被幾名內監簇擁著說笑而來,那人的謙和平容,嘴角淺笑,令人看得無比舒暢。

姬令雲沖上前,一把抓住瞭那人的手臂,“沈禦醫,救命!”

……

月上中天,更漏聲殘,沉水香熏得人心浮氣躁,可這裡不是姬令雲的傢,是在宮中偏殿月桐館,是姑姑賜給她進宮小住之地。

她這兩年來不曾過夜,長時間閑置,宮女們除瞭每日打掃,疏漏小事也是正常。

更何況,她現在是被禁足。

齊茗生死不知,被她當著宮人的面抓住手臂的沈禦醫實則是姑姑的新歡男寵……一下子跟姑姑兩名男寵扯上關系,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雖然自從姑姑以女子身份登基,雷霆手腕加酷吏嚴懲消弭瞭絕大多數牝雞司晨的言論,如今女子也能為官,但這世道,女子的身份始終帶著層層枷鎖。

私見女帝後宮之人,本就是逾矩。

更何況齊茗還跟她有舊,再添上一個路過的沈禦醫原來是洛陽鄉村的藥師,是被她舉薦進宮的。

今日之事,就算姑姑不會想歪,隻怕這流言紛紛,越傳越離譜,比如當年杜探花明明是對她求愛被拒,不知為何後面就傳成瞭她愛而不得。

所以今日之事,被傳到姬照月耳中時,直接命她回月桐館休息壓驚。

不放她出宮,等於變相禁足。

她身邊有四個可靠的侍女,如今一個也不在身邊,隻希望她們四個能夠穩重些,別亂瞭陣腳。

姬令雲胡思亂想著抄著佛經,也不知過瞭多久,窗外樹梢烏鴉被驚飛之後,有宮女在外聲音微顫道:“郡主,銀、銀雀臺副使著陛下口諭,前來問……候。”

真是很給面子的問候。

而且來是銀雀臺,姑姑倒也是不想節外生枝,畢竟銀雀臺隻向她一人回報。

但副使……不就是那個小白眼兒狼嗎?

正思忖著,那本就沒有反鎖的門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推開,隨即那纖長的手指搭在腰間的劍鞘,少年立在門口,眼神含冰,白皙的俊臉染上這深墨夜色,表情極其沉鬱。

姬令雲垂頭繼續書寫,隻聽得少年踏進房中一步,反手重重將門關上。

桀犬

裴燕度手勁極大,震得門窗上光影似要飛出,也嚇得原本故作鎮定的姬令雲,手下筆劃歪瞭一筆。

被攔在外面宮女一同被嚇到,但好在姬令雲對她們平素不錯,立馬生出護主之心,急將闖入,口中還結結巴巴:“郡主……尚未用晚膳,奴……”

話還未說完,裴燕度手摁住瞭門,冷聲命令,“滾出院子之外待命,銀雀臺問話,不得旁聽!”

姬令雲第一次見裴燕度耍狠,畢竟長得好看,狠起來也別有風味,隻不過全然不見昔日那可憐小狗的影子,真是陌生地讓人心生恍惚。

她確實未用晚膳,但桌上擺著十幾樣小食供她挑選。

宮女在她溫言的安撫下委屈退去,抽抽嗒嗒的泣聲隔著老遠還聽到,不知道還以為她姬令雲真的被銀雀臺欺負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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