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燃(5)
作者:一池风月
宋鏡歌頓住腳步,瞳仁驟縮,心猛地一顫。
淚色和霧色交橫於宋鏡歌的眼眶,她的眼尾染上瞭紅。
曾經壓抑在記憶深處的,不願提及的記憶如潮水般席卷而至,除卻她悲慘的命運,糟糕的經歷和難以啓齒的傢境。
可實際上,宋鏡歌有許野望慣溺的傲骨,還有許野望親自滋養出來的,渴慕自由的靈魂。
垂落褲線的手不自覺發厲聚攏,許野望要抓住什麼,卻握得越緊越留不住。
除瞭,他明知故問地自我欺騙。
“昨晚的話,什麼意思?”許野望問。
如同獵人鎖定陷進圈套的獵物,許野望的面容承瞭睫毛暗影,目光緊盯著她,令宋鏡歌無處遁逃。
語氣明明透著低聲下氣的卑微,他仍站得筆直,像是秉持往常姿態的落魄貴族,難以磨滅烙刻骨髓的孤傲。
許野望的視線灼熱,宋鏡歌被他凝視地不自在,沒耐心陪他繼續消磨下去,將視線落在別處。
雙唇微抿,她些許慶幸自己的舊疾在此刻沒有複發,否則必將十分難堪。
許野望知道宋鏡歌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好看的眉頭不悅地緊皺。
難言的晦澀鋪展,他沉默承受複雜情緒,身形稍頓,手掌蜷起複松離。
“字面意思。”宋鏡歌客氣且疏離,“你無權幹涉我的事。”
見宋鏡歌打算離開,許野望偏偏執意要對峙下去,擡腳上瞭兩個臺階。
影子又嚴嚴實實地壓瞭過來,他伸手來尋她的手臂,宋鏡歌卻側身躲開。
恰逢學校劇場後臺的音樂聲止,表面舒緩的氛圍轉瞬幻滅。
周圍的氣氛,宋鏡歌的耐心,以及她的疏淡,都隨著許野望跨上階梯,企圖留住宋鏡歌的舉動而持續凝固。
起初發現許野望的存在,再到現在,宋鏡歌寧願垂眼看著散佈滿地的舞臺彩光,空餘閑暇來默數光色的種類,也不去在意許野望。
她始終沒有多看他一眼。
路過的舞團同事撞見瞭這一幕,不明狀況:“宋首席,他是?”
目光上移,許野望清晰察覺到瞭宋鏡歌的反應。
宋鏡歌眸海裡的滔滔微瀾乍破,涼薄墨色暈開,不耐煩的情緒替代為鋒利的絕望。
酸楚和怫鬱枯澀,她的雪肌於燈光下宛若染瞭薄霜,瞳中籠罩著果決的放棄,彌漫著,久冗著化不開的悲哀。
宋鏡歌平靜道:“閑雜人等。”
語畢,她不給許野望任何挽留的機會,毫無眷戀地離開。
許野望指節微顫,心髒緊縮,僵在原地,雙耳屏蔽瞭節目的音樂,心底早已浮現的苦痛瘋狂叫囂,皆在強調他輸得丟盔卸甲——
這種被人硬生生掰斷他的滿身傲骨,剝奪軟肋的滋味。
後臺燈光照耀,從頭頂亮化眼前景象,抽離吞噬著許野望震栗的神智。
仿佛一名窺見希冀的賭徒,於泥沼踉蹌,跌跌赴她,兀地又重新被深淵拖拽回無望,憑寂寥侵蝕殘損魂魄。
許野望在此刻終於知曉,宋鏡歌已經拋棄他瞭。
已經徹底拋棄他瞭。
BURN
溯源年月,回到宋鏡歌的高三時期,她的十八歲。
最是風聲鶴唳的青春裡,宋鏡歌遇見瞭許野望。
已至漫長深冬,北都的風素來凜冽。
那是宋鏡歌暗戀許野望的第九年,卻是許野望認識她的第一年。
藝考結束,北都青年宮入口處水洩不通,與安寂的學生宿舍形成鮮明對比。
靜置許久的手機忽地振動瞭幾下,卷著舍友收拾返傢行李的窸窸窣窣,湮沒於窗外碎語。
發件人是宋鏡歌的母親唐婉婷,她名存實亡的母親。
兩年前宋傢發生變故,唐婉婷拋傢棄女,如今剛改嫁不久。
[藝考完你自己打車回傢,我沒空接你。]
沉默地讀完信息,宋鏡歌抵在短信界面上的指尖稍頓,隨後打開輸入法。
她低垂的眸岸裡波瀾全無,隻折射著手機屏幕的熒熒光亮。
[知道瞭。]
回複完唐婉婷的短信,宋鏡歌將這條無關痛癢的信息刪除。
收拾行李的間隙,舍友詢問宋鏡歌藝考後的安排。
“宋鏡歌,你之後上文化課是去培訓機構還是回學校?”
“回我們學校上課。”宋鏡歌說,“我能當走讀生,順便還能照顧奶奶。”
“你上的高中是重點高中,雖然今天剛藝考完,但是我覺得你已經半隻腳踏進南舞的大門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