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燃(172)
作者:一池风月
到墻角的鞋櫃上取來日常穿的休閑鞋,她脫下柔軟的舞鞋與短襪,如瀑般長發用發簪盤於後腦勺,有幾綹頭發散耷鎖骨。
白腳似荔枝玉,表層卻長短錯淆的瑕疵,兩腳的關節變形,都有祛沒的新指甲沒長完整。
換鞋者先沒穿上舒適的鞋子,而是慣性地拉開梳妝臺的桌子,蘸點藥水,捏著棉棒擦拭積年累月的傷痕。
鮮有人觀察到宋鏡歌的腳,若她壓軸出場,休息室通常不存在第二個人。
或是劇目的順序靠前,與剩餘的同事們聚集,大傢各忙各的,且腳部皆可多可少帶傷,不互相留心註意。
“我的腳看著很醜吧。”宋鏡歌淡然地坐在化妝桌前,她的傷好瞭又破,反反複複,“但這是常態,尤其是我們這種把舞蹈作為職業的。”
“不醜,一點都不醜。” 許野望更多的是疼惜宋鏡歌。
這個房間是北都歌劇舞劇院首席專門的休息間,本次演出的參演首席隻有宋鏡歌,因此內裡也隻配瞭一把椅子。
減短和古典舞首席的距離,許野望半蹲在瞭宋鏡歌的腿邊,他單腿支著地板,把她的腳放在瞭那腿的膝蓋上。
輕輕地抽走宋鏡歌手裡的棉簽,許野望力道輕緩地給她的上藥。
具有腐蝕性的藥水覆蓋新裂開的傷口,年久的傷疤暗沉,棉棒亦蹭觸全新的裂口。
宋鏡歌瑟縮瞭腿:“我自己來塗。”
有勁的手掌握住女人纖細的腳腕,令腳掌再次踩上男人的膝蓋,許野望的語氣比塗藥的力道加增兩分:“乖,亂動會塗出來。”
“腳能完全好嗎?”許野望問。
涼涼滑滑的藥液染色瞭白嫩的皮膚,宋鏡歌早已適應孱弱的肌膚之痛。
腳掌感知的溫度是反差的體溫,見許野望仔細塗著藥,她産生瞭種異樣感。
“塗幾下可以瞭,所有的傷都會好的。”將腿放回原來的姿勢,宋鏡歌移開視線,“變形的骨關節比較難矯正,指甲蓋能長出新的。”
宋鏡歌亮屏手機,讓許野望看清鎖屏上的數字,讓他別再待下去:“外面的天黑瞭,你該走瞭。”
本意是讓許野望看時間,對方關註瞭她的鎖屏簽名。
正是高中召開百日誓師大會的當天,他在自己班橫幅上寫的內容——“宋鏡歌,聳壑淩霄。”
許野望仍保持著下蹲的姿態,他的兩隻手放在褲線邊,並沒有回應宋鏡歌的驅趕。
以為是男人沒看到時間,拿手機的女人用手指瞭指時間,接著收回瞭手機。
乍起波瀾的桃花眼驟然聚焦,宋鏡歌下意識要躲避許野望的那道仰視。
坐著的首席在男人進門前,換下瞭表演的服裝,北都的天氣轉涼,她身上穿著保暖的外套,摸著內部毛絨的指尖朝溫暖處聚攏,繪制出擾亂心率的波折脈絡。
劇院的休息室沉默寡言迂久,對於許野望為何還不走的困惑,將宋鏡歌的疑慮化為瞭左眼皮的跳躍。
微焦的緊張令她的唇幹澀,而許野望的註意力緩緩往下,蜿蜒至瞭女人那吸收瞭藥水的腳,再返回至對方的側顏。
許野望忽而問她:“手機現在的鎖屏密碼,為什麼是高中百日誓師,我在橫幅上給你寫的話?”
聳壑淩霄象征的堅韌頑強,已然成為宋鏡歌遭逢苦難時,使她重振旗鼓的精神支柱。
無數迷惘難度的時刻,要變得如同許野望優秀卓越,潛移默化地形成固有的慰藉。
“因為‘聳壑淩霄’詞語本身的寓意超越困難,有突出成就,它的表意積極向上。”回答者的理由充分,宋鏡歌沒看身邊人。
眼眶濕潤得發酸,任憑劇場外晚風習習,許野望直瞭直腰板。
“那我的草稿紙,從九年前你保留至今都沒扔,你分明還喜歡我。”
許野望的問題戳到瞭宋鏡歌的痛點,奶奶趙蕙蘭去世後,她首次打掃老宅時,便清理瞭相冊。
但當時的她並沒留意,相冊裡還夾瞭張他的手寫稿紙,等到前些天收拾趙蕙蘭臥室,手寫稿重見天日。
前任留下的舊物,宋鏡歌應當扔掉的,宛如分手時的那般狠心。
可那薄薄的手寫稿拿在手心,她的第一反應是,或者這張草稿紙能夠改變許野望的處境。
恰若分手後,宋鏡歌要決絕切斷,和許野望所有的聯系,要讓她徹底放棄他。
但感情反道而行,他偶爾會來她的夢裡,然後,毫無端倪地留下從夢境裡突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