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宴一直都不說話，時羨躺在他懷裡也不說話。

時間就這樣安靜地過去很久，久到時羨以為聞宴已經摟著她睡著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他聲音自頭頂響起。

“時小羨，如果我毀容瞭怎麼辦？”

“……”

時羨從他懷裡擡頭，借著昏暗光線看他面容幾眼，都是些破瞭皮大概明天就能痊愈的小傷口，抿瞭抿唇，她回：“還能怎麼辦呢。”

就當聞宴以為她要說些感天動地的話時，她閑閑地補充：“你總不能指望我會不看顏，還繼續把你當老公吧？”

聞宴：“……”

他本意是覺得今晚的時羨沉悶悶的，想聊點輕松的話題來逗逗她，並打破這有些沉寂的氣氛。

現在時羨有沒有變得開心一點他看不出來，他隻知道自己心裡堵得難受。

他不在乎自己的顏值，可又後怕，萬一這場車禍真的讓他的臉留瞭什麼醜陋的疤，導致他變得不符合時羨的審美，被她拋棄瞭怎麼辦。

聞宴眼睛危險地瞇起，聲音低低沉沉的：“所以，聞太太隻是喜歡我的臉。”

“不是。”時羨唇角微彎，語調慢慢地回，“還喜歡你的……身材。”

聞宴極其緩慢地輕嘖瞭聲。

照這樣來看，等他七老八十，臉變得皺皺巴巴，腹肌和人魚線消失時，時羨就要嫌棄他、不愛他、拋棄他，和他離婚瞭。

單臂摟緊時羨的肩，聞宴在她耳邊上咬瞭一口，聲音聽起來冷冷的、幽幽的：“那我要是既沒顏值又沒身材，你豈不是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又沒顏值又沒身材，你當什麼霸總？”

“……”

—

胳膊上的傷口即使上瞭藥，仍舊疼得厲害。

難以忽視的痛感尖銳又強烈，由手臂逐漸蔓延到心間，再擴散到身體每一處。

聞宴在安靜的深夜皺眉醒來，意識還是混沌的，眼神也不清明。

感覺到右臂沒有沉壓的重量，他一時思維遲鈍到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眼睛完全睜開後，他呼吸倏而一輕——

房內窗簾沒拉，微弱的月色斜斜地照進來，不知道現在是何時的夜晚，明明早已在他懷裡入睡的時羨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趴在床邊，指腹在輕摩著他包瞭雪白紗佈的左臂。

垂下來的眼睫長長的，黑黑的，在一顫一顫的，掩住瞭她不知道浮動著什麼情緒的眼神。

也不知道為什麼，過瞭這麼久，她兩眼尾處仍舊泛著淺淡的紅，看起來不像是被凍瞭的。

聞宴覺得喉嚨像哽瞭什麼似的，又幹又澀。

他想，他以後要保護自己這張讓時羨喜歡的臉，維持這具讓時羨喜歡的身材，讓時羨愛他到生命消亡的最後一刻。

今晚他在宋知華面前說的那句話不是假的，不是為瞭嚇宋知華的。

離瞭時羨，他真的不能活。

沒有時羨的愛，他也不能活。

聞宴安靜地看著時羨，沒出聲。

時間過去不知道多久，她終於察覺到他醒瞭。

時羨沒想到他會醒過來，一瞬間愣怔，也不知道他醒瞭多久，她腦子飛快運轉，為自己半夜偷偷起床摸他傷口找借口。

比如說“你別多想，我隻是睡不著起床坐坐，醞釀一下睡意，又比如說“我沒心疼你，我隻是聽到你迷糊叫疼，實在聽不下去瞭就起床幫你看看傷口而已”。

聞宴卻比她先一步開口，時羨以為他會說：“別不承認瞭，時小羨，你就是心疼我。”

但她想錯瞭，他說的不是這種類似的話。

安靜的病房裡，聞宴躺在床上，額發輕垂，眉眼一如既往的英雋，眼眸似漆，細碎的微光似有若無。

時羨望進他眼底，看到他彎瞭下唇。

“時小羨，我想親你。”

聲線是低啞的，像根藤蔓似的，纏在她心裡。

“分開十三天，你又欠瞭我二十六個吻。”

時羨對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聽到他慢條斯理地說：“今晚聞太太一次性償還掉，好不好？”

第75章 手劄第七十五頁

時羨沒理他。

時羨更沒親他。

時羨上床睡覺瞭。

聞宴覺得她是個說話不算數的小狗, 也是個隻看顏值不看內心的膚淺女人。

所以哪怕他的臉隻是被車窗的玻璃碎片劃瞭幾道不起眼的小傷痕出來，她也嫌棄到不守“每天給他兩個吻”的承諾, 不親他。

是覺得他醜瞭，下不去嘴瞭，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