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羨指甲陷入掌心裡，繼而尾音含著微微顫意的聲音在這條靜謐的小路上響起，她用清晰可聞的音量開口說：“聞宴。”

“你可不可以，再愛我一次？”

昨晚在草稿上寫瞭很多遍的話，心裡憋瞭很久的情緒，最終轉變成瞭一句以前從未設想過的問句。

“……”

冗長的安靜。

時羨心就這樣一點又一點地沉下來，她匆匆垂下眼看著自己腳尖，忽然覺得路邊的燈好像越來越暗，周遭老人微弱的散步聲也好像聽不到瞭。

聞宴一直沒有回答，不過她苦澀地想。

或許，沉默無聲就是他最得體的回複。

時羨壓下心裡的起伏，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正要擡頭跟聞宴說沒關系的時候，她聽到瞭耳邊又低又沉的聲音：“——不能。”

剛要擡起的頭又低下去，時羨咬瞭下舌，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以防自己變得更加難堪。

倏地，她臉被一雙微涼的雙手擡起來。

聞宴指腹在她眼瞼輕拭一下，明明周圍光線暗淡，他面容卻清晰倒映在她眼中，就連下頷那個她留下來的牙印有幾個小凹點，她都能數清。

聞宴斂著薄軟眼皮，一如以往每次那般，深沉又認真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每一處。

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聽。

拇指用很輕和的力道蹭著她臉頰，帶著親昵和繾綣，他低下頭和她平視，繼而將未說完的話補充完畢：“時小羨——”

“愛根本沒停過。”

恰逢此時，又吹拂過來一陣秋夜的晚風。

第61章 手劄第六十一頁

這縷有著秋天的涼意和輕柔的晚風, 適時而至。

時羨被風吹得發絲輕揚，霎時迷瞭眼睛, 她在閉眼的那幾秒鐘裡，忽然聽到身旁有細微的腳步聲。

是有位散步的路人經過他們，還壓著嗓音嘴裡在哼著歌，調子含糊而隨意。

但由於這個夜晚，這條小路，過於寂靜，再加上人一閉眼聽覺就變得格外敏銳，因而時羨能夠清晰聽到路人在此時正好哼到的那句歌詞——

“你終於說出口，你對我感情也很重。”

時羨晃神, 忽然想起，隔瞭這麼多年再次和聞宴見面時，他瞥過來的那個眼神。

平靜, 淡漠。

沒有一絲波瀾, 毫無任何波動情緒。

當時因為這個眼神, 導致她那段時間從未想過, 聞宴心裡還念著她——她也不敢起這樣的念頭。

畢竟她這麼不好。

不好到, 沒有人會在離別之後, 不管時間流逝, 記憶倒退，一直喜歡她、想念她。

沒和聞宴再遇之前，時羨能夠坦然接受自己和他以後是兩個素不相幹、徹徹底底的陌路人這件事。

但和他重逢後, 臉上戴著的那副平靜面具被打破，心裡的若無其事也被戳穿——

即使能夠找到很多話安慰自己, 即使在腦中設想過無數個BE結局，她仍舊會因為在某一個安靜的時刻突然想到自己和聞宴之間已經從熟悉變成瞭陌生而難過。

她又因為傢庭突生變故, 迫不得已孑然一身許久，所以現在性子變得敏感又擰巴。

哪怕後面和聞宴再次相處瞭，並在此過程中，感覺到他似乎對自己是有那麼一些不同的，也不敢完全肯定他對自己的情感。

內心每天都在“聞宴喜歡我”和“聞宴不喜歡我”之間無限拉扯。

現在，在她終於鼓起勇氣選擇主動踏出一步的時候，聞宴堅定地向她走過來瞭。

他沒有說千言萬語。

隻是看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跟她說瞭一句略微簡短的話——“愛根本沒停過。”

時羨有些開心又有點酸澀地想，她在這段唯一經歷過的感情上，好像一直都是幸運的。

以前，聞宴讓她知道，她的喜歡並不是得不到回應的單戀。

現在，他又讓她明白，這些年來，他們都在樂此不疲地，一心無二地思念著對方。

路人逐漸走遠，再也不能聽到歌聲的時候，時羨感覺到遮住眼睛的那些頭發被聞宴全部捋到耳後，一側面頰也被他沒有溫度而沁涼的指腹緩慢摩挲著。

她睜開眼。

直直撞進聞宴眼底。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眉睫似漆，眼型略狹長，眼角向下的弧度剛剛好，眼尾朝著太陽穴的方向微微上挑，瞳仁是最為純粹的黑，每次認真看著她的時候，不經意間帶著絲蠱惑人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