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泥看著那何嬸來時一臉希冀，走時倒是一臉失望，一時也猜不到到底這鄉村婦人是為何。隻是此時一轉頭看著那何婆婆正將剛才盛瞭菜團子的碗收起，將碗底掉落的幾粒渣渣撚起放入口中。

沉泥的心便一酸，剛才便在想也許這兩個菜團子是何婆婆的飯食，此時見何婆婆這樣便更加知道瞭自己沒猜錯。

自己和那何嬸吃瞭何婆婆的飯食，倒是要害得何婆婆今日餓肚子瞭。

何婆婆端著碗出去瞭，房裡隻留下瞭沉泥。沉泥想將懷中的銀子拿一些留給何婆婆，卻想到何婆婆如此年邁，腿腳不便，就算是得瞭銀錢，也不能走上二三十裡路出去買些東西，就算是買瞭，她這樣老邁又怎麼能拿得回來？更何況有何嬸這樣的遠親，恐怕銀錢是沒用的。

沉泥走出房子，這才發現這處院內共有一間正屋兩間耳房，進門處右手邊有一間房子略有些黑色，想來是廚房瞭。

看著這院落佈局，不難想得到當初一傢人是如何滿懷生活的熱情將這屋修好，隻是如今卻隻剩下何婆婆，守著已經破敗的屋子，真是叫人好不悲傷。

沉泥又看著耳房旁的應當是牲口棚，也許是被雨淋的，坍塌下來，倒是連累的旁邊那耳房也榻瞭半邊墻。

沉泥再看看門口地上的籃子和小鏟子，又想到方才何婆婆做的菜團子，便想到，何婆婆如今不能耕種，便隻能去鏟些野菜回來果腹。

正是想著，就見何婆婆端著一個土陶盆出來，裡頭是水，端到瞭沉泥面前，也許是知道瞭沉泥聽不懂自己的話，便放下盆，把雙手放在面上繞著。

“何婆婆，您是叫我洗臉？”

那何婆婆便點點頭。

沉泥剛想照做，卻想到自己臉上的僞裝，猶豫一下就說：“何婆婆，我是男兒傢，男兒傢哪有洗臉洗腳的，我直接睡就是瞭！”

第 212 章

隻是卻沒想到，沉泥隻是這麼隨便一說，何婆婆卻突然激動起來，她顫抖著手摸向沉泥的頭頂，隻是手伸瞭一半卻停住，隻見何婆婆翕動著嘴唇，卻是十分清晰地吐出兩個字來：“三兒。”

這一回沉泥聽得倒是清楚，三兒。沉泥想到何嬸說何婆婆原有三個兒子，便猜想著是不是何婆婆叫的這個三兒就是在叫她的三兒子。而也許，是自己方才說的那話，她的三兒子也曾經說過。沉泥不是個十分擅長安慰別人的人，遇到這種情形，雖然心中也是十分難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傻站在原地。

幸好何婆婆隻是形狀滄桑，說話不清，腦子卻是清楚的。不再執著於叫沉泥洗臉，而是拉著沉泥進屋。拿出瞭一床被子，鋪好就示意沉泥睡下。

村人的床不若陸府那樣是木床，說來是床，實則是磚、泥堆成的一個長臺子，村人在上頭堆放瞭幹草等物，在鋪上被褥，就是床瞭。

這本是十分簡陋的條件，可是沉泥躺下後，何婆婆也遠遠地在床的那一頭躺下瞭，月色朦朧，沉泥卻還是看見瞭何婆婆眼角的晶瑩。

沉泥裝作翻身，背過何婆婆，自己的眼中卻是也有濕潤：自己又怎麼不是一夕之間失去瞭所有的親人？在北齊的日子，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著已經故去的父皇母後，而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自己尚還能心存報仇的執念，作為讓自己活下去的動力，可是何婆婆呢？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而此時，一老一少，遠遠地共躺在床榻上，沉泥能聽到何婆婆的呼吸聲，而這僻靜的地方夜裡是非常安靜的。前兩日沉泥並未睡好，今日躺在這簡陋的床上，放松下來，困意倒是包圍瞭沉泥。很快地，房內，隻有均勻深長的呼吸聲瞭。

第二日一大早，沉泥惦記著買驢，醒得很早，可是睜開眼，床另一側的何婆婆已經不見瞭蹤影，沉泥翻身起來，將自己昨日蓋的那被子疊好，這才下床穿上鞋子，剛站在院子內，就見何婆婆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東西走來，等走近瞭，沉泥一看，才發現何婆婆手裡端著的是一碗湯，有些混沌的白色，裡面還有綠色。

沉泥接過來捧在手中喝一口：原來這綠色的是野菜，這混沌的白色應當是粗面一類的東西。沉泥這邊喝著，就見何婆婆又走回廚竈，拿著一個包起來的東西走過來，遞給沉泥。

沉泥拿在手中，揭開包著的佈，原來裡頭是四個菜團子。

何婆婆一字一句地說：“路！上！吃！”前兩個字路上說得倒清楚，最後一個字卻是含糊不清。沉泥卻懂瞭：何婆婆這是為她今日趕路做的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