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3)

作者:沙与茉


小姨哭訴道:爸你根本就不知道當初我就因為她差點死在這瞭,她明知道,還故意揭我傷疤,這還是一個母親嗎?這簡直就是惡魔啊!

小姨眼淚飆飛,帶著哭腔控訴,聲音顫抖,看得出她在極力控制,可端著飯碗的手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外公沒有追問事情的原委,隻對外婆說:他們的東西以後不要亂碰。

小姨搖頭:不是不給碰啊,是她居心惡毒,簡直是蛇蠍心腸啊。

小姨和外婆經常吵架,但我頭一回見她用這麼犀利的詞語形容自己的母親。

外婆聽小姨如此說她,登時火冒三丈,情緒崩潰,也眼淚飆飛,對著小姨一頓瘋狂輸出:我哪敢碰他們的東西啊,把他們養這麼大,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過年回來,把你們床鋪的好好的,房間打掃的幹幹凈凈的,現在卻來說我惡毒?你們長這麼大都是自己長得,供你們吃供你們穿,心都給狗吃瞭……

外公說:都少說兩句,一傢人……

外公想勸架,被外婆遷怒,話沒說完就被一聲怒斥:不就怪你嗎?現在俠們(孩子)都向著你,你開心瞭?都不要吃瞭,碗放著!

外公說一半的話又咽回瞭肚子裡,坐在一旁沉默地吃飯。

我不敢維護誰,雖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但隱約覺得小姨受到瞭莫大的傷害,到外婆跟前搶奪我的妹妹。

我鼓起勇氣,卻還是聲若蚊蠅:不給你抱。

外婆說:怎搞不給我抱?

外婆抱著妹妹不給,伸手就甩開瞭我。她沉浸在和小姨的戰鬥中,無暇顧及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助力,外婆情緒越發激動。她已經不再說那幅畫瞭,對小姨各種翻舊賬,然後就是一大堆不孝子白眼狼的說辭,到最後逐漸語無倫次,竟爆起瞭傢鄉的粗口,不斷重複著:我日你媽逼,我日你媽逼……

我想外婆真是氣昏瞭頭瞭,她不就是小姨的媽媽嗎,這不是要日自己的逼嗎?

溝通無效,小姨一句也沒再說瞭,放下碗筷到瞭堂屋,我也跟在後面。她拿手機和別人發著消息,我玩母親手機裡的遊戲,雖沒有說話,但我感覺這樣陪著也能安慰到她。

廚房裡的謾罵聲連綿不絕,愈演愈烈,外婆肆意宣洩著自己的情緒,伴隨著她的哭聲,碗筷砸在地板上的爆裂聲。

洗漱之後,再到小姨房間,那面墻上的字已經不動聲色地被幾張試卷封面重新遮蓋瞭,很醜很紮眼,與其他漫畫格格不入,但這已經是最好的修複瞭。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外公做的。廚房的鍋碗碎片也是他收拾的。

小姨玩瞭會手機,又看瞭會畫,她呆愣瞭很久,突然冷笑瞭一聲,說:我錯瞭。

我疑惑不解,剛想解釋她沒有錯,外婆就是故意的,她說:她是故意激怒我,我就不該有任何反應,不該嘗試和她溝通,她怎麼會反思自己呢,三十年瞭,我怎麼現在才醒悟呢?

小姨問我: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於是在那個陰冷的冬日,我們聊瞭一整個通宵。我們窩在一個被窩,她向我講述瞭自己。

死亡

2012年,沒等來世界末日,卻等來瞭我的末日。

大年三十,我和生我的那個人又發生瞭一次激烈的爭吵。

我把自己關在臥室,屋外煙花四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到處都充斥著闔傢團圓的熱鬧喜慶。而我卻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裡,孤獨地死去。

空蕩的房間,反鎖的房門,被隔絕在外的那個人試圖破門,嘴裡還在無休止地訓斥謾罵。

我歇斯底裡地哭喊、嘶吼、控訴,卻還是不能將悲痛欲絕的情緒宣洩一二,胸口悶疼,讓人窒息。

我決定在墻上留下一封遺書,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下筆的時候,卻不知從何寫起瞭。

我想寫我為何而死;我想寫屋外那個生我之人的‘累累罪行’;我想寫我這麼多年所受的種種傷害和委屈……

我想讓世人看見,我想讓他們理解。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誰會看見,又有誰會在意呢?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即使我寫滿瞭整面墻,又有誰會理解呢?

我不過就是個脆弱的、狹隘的、卑微的、可以隨意踐踏的螻蟻罷瞭。

最終我隻用毛筆留下瞭一句:

我想好好休息,僅此而已。

做出這個決定,我並不特別難過,也沒覺得解脫。

我與難過之間好像隔瞭厚厚的一堵墻,隻讓我覺得胸口悶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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