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86)

作者:吃一整天


“二宮同學?”他試著打瞭個招呼。

“啊,你好——我記得你,你上次來過悅文社吧?”

“對,我是張卓文的朋友。”

“啊,部長和我介紹過瞭,”她笑道,“我們是不是同系的?”

“嗯,而且還是同級。你在弄畢業論文吧?”

“你也是?”

“對。”

“你研究什麼的?”

“阿伊努文化。你呢?”盧文秋看瞭一眼她的桌面,“日本史?”

“差不離,我做的是近代日本的經濟史。”

“經濟史啊——有意思。”盧文秋笑道。

“是有意思,你的文化史也不賴嘛。”

聊天到此為止,他們開始做起自己的事情。

她也太專註瞭。盧文秋暗道。整個下午都在翻書,刷刷刷地寫筆記,噼裡啪啦敲計算器。反而盧文秋自己,每看半小時書就開始分心,又想喝水,又想洗臉。

盧文秋小時候就容易分心。她呢,給人一種感覺,如同小學時候班裡衆人信賴的班長,或是沉默寡言的同桌,文文靜靜,一本正經的樣子,總有讓人欽佩甚至敬畏的註意力。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盧文秋沒想到她會一直待到圖書館閉館——到這時,她才一邊把書和筆記本放進書包,一邊提議,去吃個飯吧。

盧文秋愣瞭半晌。他考慮的是,晚飯總是要吃的,如果拒絕瞭她的邀請,到頭來還得避開她去吃飯,或是在宿舍吃悶飯,也鬧得忒沒意思瞭。他還得去悅文社,還要麻煩工藤撫子,總不能這時讓二宮吃閉門羹。

於是他應允瞭。

大傢都以省事為目的,因此就去瞭學校食堂,價格再貴也有限度。此時已經過瞭飯點,人不多,但還有不間斷營業的面檔。

“話說回來,你傢鄉在哪裡?”她忽然問。

“陜西,陜西延安。”

“好地方,是在陜北吧?”

“對。”

“是不是有個作傢叫賈平凹?”

“嗯。他的《浮躁》《廢都》都很有名。”

“我喜歡他的《浮躁》,講社會大轉型的時期,寫得很深刻。”

“對,那種充滿希望的感覺。”

“他最近是不是出新書瞭?我聽說名字叫——”

“《秦腔》。”

“對,《秦腔》。不過書店還沒有賣的。”

“翻譯估計也要一段時間吧,或許過兩年就能看見瞭。”

“你讀過瞭嗎?”

“還沒有。它出版的時候,我已經來到日本這邊瞭,”盧文秋笑道,“如果我有機會回國的話,可能會買一本吧。”

二宮璃花是青森人,來自遙遠的北方。

“你平時寫詩嗎?”吃飯的時候,她冷不防問道。

到這地步,他隻好是實話實說:

“我文筆其實不怎麼樣——平時寫得太少瞭。”

“哎,這麼謙虛。能讓我看看嗎?”

沒有辦法,幸好他隨身帶著《複活》,便取出來,翻開之前抄錄的一頁。對作品的好壞,他絲毫不感到難堪,反正也不是他寫的。

“我看不懂啊。”二宮苦笑道。

盧文秋一拍腦袋,才意識到問題所在,隻好一句句給她翻譯,同時留意著她的神態——兩眼放光,心花怒放的樣子,真讓人嫉妒啊,那張卓文。會寫兩首詩,瞭不起麼!

伊莉雅

//

伊莉雅、伊莉雅

她佇立在高邈的蘆葦之間

凈白如雪的手腕呵,凝住瞭春秋

霜華難越,寒霜不渡

遙望那灰色的天空呵,她高歌

像夜鶯一樣,像皓月一樣

她素雅而明麗的聲音,流轉到

我永遠無法觸及的天際

//

伊莉雅、伊莉雅

她是我的愛呵,我的救贖

我的妙藥呵,我凍結靈魂的鑰匙

她又是那凜冬的霧雨,寒山的夜風

徹骨欲碎,卻難以割舍

//

伊莉雅呵

遠眺飄搖的晨星

會否尋見你曼妙的倩影?

彼時我將沿著你蜿蜒的足跡

前往那永恒的幸福之地

“這真是你寫的嗎?”二宮用不可名狀的眼神望著他。

“算是吧,”他用筆抄下的,當然也可以說是他寫下來的瞭,“後面還有呢。”

“不瞭、不瞭,”她擺擺手,“我得把這首抄錄下來,帶回去慢慢鑒賞。一星期能讀上這麼一首詩,已經足夠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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