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80)

作者:吃一整天


一本《野草》,一本《吶喊》。

“你們要研究魯迅嗎?”盧文秋問。

兩個女生都回過頭來,正在打字的那人點點頭,應道:“這一期我們準備介紹魯迅和太宰治。如你所見,我在寫魯迅的介紹。”

“我看你寫瞭又刪。”盧文秋笑道。

“嗯,其實我們還在糾結要不要換個作傢,魯迅很多諷刺我讀不懂,有的讀懂瞭,也很難換個說法表達出來,讓讀者明白。”

盧文秋沒讀過太多魯迅的著作,僅有的認識不比語文書的內容豐富多少,因此便不想大放厥詞,而是默默退開。

從書架拿瞭一本卡夫卡的小說集,坐在一旁沙發上翻瞭起來。

讀得入迷,旁邊發生什麼都無知無覺瞭。

“喂……喂!”張卓文推瞭他一把。

“啥、怎麼瞭?咋瞭?”盧文秋一個激靈,書都快掉到地上瞭。

“你也是中國人吧?”那個旁觀的女生問。

“嗯,我是,怎麼瞭?”

“我們剛剛找到瞭幾首詩,中文的,讀不明白,”她說道,“老劉也不在這兒,那個傢夥,”她指瞭指張卓文,“又不願幫忙……”

盧文秋瞥瞭他一眼,張卓文雙手叉腰,滿臉得意。

“行吧……我看一下。”他隻好放下書,走到電腦前。

張棗的《鏡中》。

他的作品似乎在日本比較冷門,也沒什麼人瞭解。

“你們不是寫魯迅嗎?”盧文秋問。

“可不是嘛,這個璃花,”旁觀那人笑道,“我告訴她隻寫魯迅就可以瞭,她偏偏想加幾句現代詩裝飾裝飾,找到這首,聽說在中國很有名,但又沒有日語的翻譯版本。”

“有點可惜,”那個叫璃花的女生嘆道,“如果確實寫得那麼好的話,我不想浪費瞭,希望能夠盡量用上。”

“行——我來看看吧。”他拉來一旁的椅子,坐下。

眼前浮現出久遠的印象,這首詩,是本科在武漢的時候,張卓文推薦他讀的。當時這首詩收在一本破舊泛黃的《新生代詩人選集》之中,盧文秋能夠背誦整首,後來漸漸忘記瞭,但現在重新品讀時,過去的一瞬全部湧入腦中,這才發現自己從未忘記哪怕一個字。

“梅花、梅花……寫得好啊。”他不覺間用中文說瞭出來。

“什麼?”旁觀的女生問道。

“啊,沒有,我自言自語罷瞭。”

“他在說:‘梅花、梅花、寫得好’。”張卓文在一旁補充道。

“你翻譯個什麼勁!”盧文秋用中文罵他。

“他在罵我亂翻譯他說的話。”

兩個女生都笑瞭出來。

“行瞭,你這麼積極,你來幹吧,”他用中文對張卓文說,“《鏡中》不是你介紹給我看的嗎?你一定比我懂得多。”

“別介,她倆找的又不是我,”張卓文也用中文回應,“我記得你之前能背下來吧,由你給她們解釋也足夠瞭——況且,不是你要找別的女生聊天,來緩解對那人的思戀嗎?”

盧文秋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好嘆口氣,開始給她們解釋含義。

“你們知道吧,梅花的‘梅’和後悔的‘悔’隻差一筆——”

兩個女生比劃瞭一下,都顯出驚奇的表情。

“你們是第一次意識到嗎?”盧文秋詫異地問道,“這字你們不天天都在寫嗎?漢字呀,大傢都在用……”

“我們是天天都在寫,”那個旁觀的女生說,“但真的從來沒有意識到。”

“……算瞭,不管這個瞭,總之你們現在已經知道瞭。”

“嗯。”

“所以主旨就是借梅花來抒發悔恨——”

“他悔恨什麼呢?”旁觀的女生問,她的聲音有不符年齡的稚嫩。

“哎呀,工藤!你讓人傢說完行不行?”

“好問題——但是沒人能確切地回答,因為這是詩歌,答案總不是唯一的。”

他便連帶翻譯瞭這首詩,盡管譯得不算很優美,但至少算是準確瞭。

“然後是具體的意象,你們看,首先第一個就是‘河’,這裡的解釋同樣沒有一個定論……”

……

“總之講的大概就是這麼一個邏輯,還有什麼問題嗎?”

兩人都瞠目結舌,一時無法回應。

“嗯……沒有問題,謝謝你。”還是那個叫璃花的女生,先稍稍鞠瞭個躬。

接著工藤也鞠瞭個躬。

“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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