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76)
作者:吃一整天
“節哀順變。”盧文秋嘆瞭一聲。
“我什麼都彈不出來瞭。”
“佐藤,你還是休息一會吧。也不是你的錯。”
“什麼都聽不見瞭……”他嗚咽道。
“這時候還能聽見什麼呢?我也是什麼都聽不見,或者是通通聽不進去瞭。”
“這幾天我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一閉上眼,就……”他說。
盧文秋垂下頭,沒有說話。
“你說這麼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有時可能是命運吧。他很久以前跟我說過瞭,他覺得自己活不長。而且要死的話,一定不能死在鹿兒島那種窮地方。”
“他的意思是……東京?”
“對。所以我總覺得一切都是註定。警察說他可能是厭世,我看不像……”
他說話始終輕聲細氣的,盧文秋隻感覺他也變瞭個人。
……
盧文秋又去到中田的宿舍,他的舍友,盧文秋不認識,眼眶紅紅的。
盧文秋想問哪張是中田的床,但一看就知道不用問瞭:一張整潔清爽,放瞭兩本編程書;另一張貼滿瞭火影的貼紙,書架上擺著兩個摩托模型,一個橙色的打火機。
被子疊整齊瞭,床上擺瞭幾束白花。
盧文秋閉上眼,默念瞭兩句哀悼的話,就放下手中那枝百合。
第 26 章
中田在立大的衣物、用具之類,全賴佐藤安排收拾好。原本打算寄回去的。
結果佐藤打電話去鹿兒島,給中田的母親通話時,她說“我沒有這樣的兒子!”然後掛掉瞭電話。
沒有辦法。佐藤隻好聯系東京的高橋,讓他先把中田的遺體火化瞭。大傢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手忙腳亂,根本沒個周全的安排,連告別式、停靈這些程序都沒預備。那邊的警視廳(公安局)對這類事故向來隻求草草解決,既然整件事情彰明較著,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那就把遺體還給傢人。
可是伯母怎麼勸都不聽,甚至連電話都不接瞭。沒有傢屬的證明,警視廳又不能交托遺體,放久瞭一來成本難以控制,二來也會面臨保存上的諸多問題。高橋說,他們車隊有個姓小林的,傢裡在警視廳有熟人。本來小林是和他們決裂的一員,但聽見中田的死訊,又在高橋面前號啕大哭,說自己當時意氣用事如今追悔莫及。
小林托關系,把中田的骨灰弄瞭出來。當然火化、喪葬等一切費用,還要高橋、佐藤幾人分攤,盧文秋也墊瞭三千塊 。註銷學籍之類的程序,全由他們幾個辦妥。
中田沒有留遺願,但根據佐藤所說,他應該希望自己被埋在東京。高橋取瞭他的骨灰盒,跟警視廳報備瞭,就騎到接近郊區的受許可的地方,挖瞭個深深的坑,埋在瞭裡面。
佐藤和盧文秋在京都,高橋他們在東京,連見面吃頓飯的工夫都省瞭。
中田的故事到此就結束瞭。他的母親還是沒有認他。
盧文秋躺在床上,遐想的時間,有時會想起中田勇也這個人。他羨慕他,他用生命去踐行瞭自己的哲學:他就是拋進火堆的打火機。
“嘭”的一聲,把大傢都嚇瞭好一跳,倘若他覺得這有意義,那便有意義吧;多少人一生也無法做到。
我的哲學又是什麼呢?
盧文秋深深地嘆瞭口氣。
到這時候,他和香音相隔數百公裡的聯系,就不隻是拍幾本書,或是無聊數會羊瞭。他會美其名曰近來壓力太大,而且好久沒見面瞭,再突發奇想地對她說,還沒見過你穿藍色衣服呢,明天能穿一件嗎。然後讓她拍照發給他。盧文秋很挑剔,或者說盡可能不動聲色地做得挑剔一些,例如讓她戴一條項鏈,或是在領口系一個蝴蝶結。
當然,在這之後,他會誇她,說她真漂亮呢。
“中島同學試試看把頭發紮起來吧?感覺雙馬尾會更好看呢。”他提議道。
“可是……會不會有些奇怪瞭?”
“試試看嘛。我眼光一向很準的。”
第二天她果然紮瞭雙馬尾。
是不是做得有點過瞭?他一直觀察著她的反應,隻要她表現出稍稍的不情願,他便放松些許。
她和他聊天一直都很高興,依然經常分享些連盧文秋都覺得無聊的東西,譬如點的咖啡少冰變多冰,或者路上看見一隻甲蟲等等,他也一一思索著,附和著她而回複瞭。
可憐她全然不知自己面臨的是怎樣的他,更不知道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