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53)

作者:吃一整天


明明是早上的班車,一再延誤,到抵達東京時,已經是傍晚。在車上吃瞭個面包,但仍凍得雙手冰涼,更無暇去尋找住所,他現在自覺有點神經質瞭,內心隻有一個念頭。

半路上無緣無故咳瞭半天,又吐瞭一點血。他忽然有些認不清路瞭,自己是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呢?是因為香音的邀請。她為什麼邀請我?不記得瞭。額頭有點燙,也思考不瞭那麼複雜的東西瞭。他想起來小時候自己發燒,就是母親溫暖的手觸碰著。可惜他的手一直發冷,該怎樣模擬那種感覺呢?

也許再去喝點酒,身子能稍稍暖和一些。不至於在這冬夜凍僵瞭。如果能讓內心也暖和一些,就再好不過。

緊咬牙關坐瞭兩站地鐵,再下車趕路。所幸走得越快,身上便越是發燙。盧文秋自覺後背已經滲出汗珠,不再那麼寒冷,也難得清醒瞭一些。東京的雪已經停瞭,但路上依然積起瞭一片灰白。其實天色已這麼晚瞭,應該去便利店買點吃的,但他已遲延瞭這麼久,更不想再拖延哪怕一秒。

從地鐵站到星砂並不算很遠,但足夠令此時的他筋疲力盡。盡管手中握有本區的地圖,應該不會有迷路的問題,頭痛卻不斷加劇著。撐著花壇咳瞭一會,也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便重新吸進冰冷的空氣,而繼續趕路。

終於抵達瞭星砂的門前。其時已過瞭十一點,店鋪已經打烊。

壓抑著激動,見得玻璃門內人影也沒有,聲音也沒有,門鎖上瞭,內裡昏暗一片。

他腦子裡撞鐘似的哐當一聲,內心一霎凍得冰涼,後退兩步,反複確認瞭這裡就是星砂。如今還不算很晚,街上依然充斥著行人和車流,隻有這裡是一片安靜。

是他來早瞭嗎?

自作聰明到瞭這個地步。說好下周,為什麼不下周再來呢?他冷笑起來,繼而大笑起來。一摸口袋還有不少零錢,搖搖晃晃走到不遠處的便利店。提著兩聽冰啤出來,差點撞到瞭路邊的杉樹。正當他為之沾沾自喜,天上又落下瞭冷雪。微黃路燈映照著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衣領上,滲進襯衫,沒什麼比這更難受的瞭,但卻讓他打瞭個激靈,清醒瞭些。

他找瞭一處隱蔽的長椅,開始用凍僵的腦袋思索:該怎麼等到下周呢?

怎奈這清醒不過半分鐘,隻是足夠他打開兩個易拉罐;他知道倘若又沉醉過去,另一罐可就永遠打不開瞭。於是他把那罐放在長椅上,另一罐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他媽的……”

冰冷的酒液下瞭肚,一罐還沒喝完,就不止地眩暈起來,又有點想吐。隻好倚著長椅的扶手,幹嘔半晌。

“他媽的……”

他已經快兩天沒合過眼瞭。在長椅上睡覺,也不是不可能。反正此處足夠陰暗,路燈也照不著;隻要明早能夠起來,隻要能夠醒來,大概又能重新活一遍瞭。未來的問題,未來再想辦法不遲。

一伸腿,隻聽見哐當一聲脆響,另一罐啤酒踢翻瞭,暗金色的液體冒著泡泡,淌瞭一地。

他咒罵瞭一句,也不著急,將眼前這罐慢悠悠喝完瞭,也不再想喝酒瞭。反而是不曾吃過什麼,而硬生喝瞭一聽冷酒,胃裡隻覺得冷冷的,又不斷地泛著酸水。

這副模樣,該怎麼去見她呢。

盧文秋看瞭一眼身後的星砂,掙紮著從長椅上起來。

先去買個飯吧,飯團也好。實在是餓得不行瞭。

他已經是頭昏眼花,眼鏡也佈滿瞭霧。隻好三步並作兩步,往便利店沖去。

“呀!”

仿佛撞到瞭什麼,而遠處響起瞭一聲叫喚。

不、不是遠處,而是身前……一片純白。

有什麼染白瞭他的大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面前的人連連道歉。

“……沒事吧?”他聽見自己咕噥瞭一句。

“秋君?”

他愣瞭一愣。

“秋君?我還以為您下周才來呢!”

香音一邊說著,一邊取出紙巾,嚓嚓地替他擦拭沾大衣上的冰淇淋。

“看來沒法吃瞭。”她笑道。

盧文秋耳鳴得厲害,想要擁抱她,雙手也擡不起來,向後打瞭一個趔趄。

“秋君——喝酒瞭嗎?”

“一點點……”

他盡力控制著理性,但隨即便雙腿一軟,陷入悠長的黑暗之中。

先是聽見窗外呼嘯的風聲。

然後才睜開眼睛,自覺身上暖和瞭不少,有塊毛絨披肩;眼見開瞭小半的頂燈,溫暖而沉靜的微光,照著小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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