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367)

作者:吃一整天


他一遍遍地念著她的名。

中島香音,中島香音……

我愛你。

我一定要找到你。

他站起身來,攥著那十字架,奪門而出。也不顧自己身穿病號服。

從五樓的樓梯,一路跑到醫院外的公路。

他幾乎耗盡瞭全身的體力,卻依然在奔跑著。

“秋君!”

他聽見瞭她的聲音。

是她嗎?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他笑道。

她站在遙遠的海岸上,背著手,俏皮地望向他。

可細雨一下子消去瞭她的形跡,他眨瞭眨眼,她已化作煙雲飄去瞭。

“不要!”

他朝那海岸線跑去。不顧一切地,赤著腳跑去。

晚上的空氣真是又濕又冷,他隻感覺頭腦像燃燒起來一樣。

“啦啦……啦啦……鏘鏘……”

他聽見瞭她的歌唱。

伴隨著漫天的鐘聲,她在歌唱。

漫天已經卷起紛囂的濃霧,看不見一絲光芒,隻有深幽的、遍佈的黑暗。大地在震動,滿世界的灰色的風,夾雜著針似的冷雨,自茫茫的陰森的地平線,一直向眼前昏昏沉沉的海岸襲來。

“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隻有我們兩個,隻有我們——兩個……”

她在等待著他。

這次我絕對不會失去你瞭!他高聲叫道。

如果你想組建一個傢庭的話,那就組建一個傢庭吧!

他越過矮矮的石墻,踏過佈滿尖銳砂石的海灘,也不顧腳上滲出的鮮血。

踩到貝殼,又踩到碎石與砂礫。

他像喝醉一樣,又好像夢遊一樣,隻是一味地追逐著她。

這便是真實瞭。這已經是真實瞭。

我還需要什麼呢。

曾經浮現起的那些混亂的夢,那些說不清楚的夢,就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但如今他已能通通拋開瞭。他的心,隻要容下她一人就可以,別的什麼都不需要瞭。

什麼阿伊努,北海道,什麼故鄉,無論是鐘子俊、佐藤還是別的什麼人,都能通通拋開,他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隻要她。他隻要她永遠待在他身邊。這樣就足夠瞭。

回過神來,眼前的她身著素衣,亭亭玉立,就像浸透新雨的茉莉花。

在他的視野中,雨停瞭。晚空初霽,深夜的海風拂起瞭她的秀發,在半空中自由地飄逸著。

他還沒見過她如此漂亮的時候。

“香音!”

“秋君!”她熱切地回應道。

“我愛你……我……”

正當他將要觸及她的時候,她隻是一轉身,朝那海的遠處跑去。

他心下一驚,鉚足瞭勁,繼續跑向她。

冰冷的海水沒過瞭雙腳,浸泡著斑駁的傷口。他強忍腳下的劇痛,向她跑去。

“香音!別跑那麼遠瞭!”他哀求道。

她隻是轉過身,朝他笑瞭一下。

背後的馬路響起瞭喇叭聲。

“回答我——我是在做夢嗎?”他叫道。

“秋君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嗎!”她對他笑道。

“不是——當然不是!”

眼前的一切都無比真實,沒有什麼比此刻的視野更加真切瞭。

她佇立在齊膝的水中,任憑月光沐浴著婀娜的身姿。

他望得入迷,靈魂也已經燒灼起來,也許以此對抗瞭海水的阻力。眼鏡沾滿瞭霧氣,他索性摘下,扔在深邃的海水中。

再沒有什麼事物可以阻攔他瞭。

他一定要見到她,一定要和她相會。為此,即便付出任何代價,都決不罷休。

哪怕代價是作為盧文秋的毀滅。

要說他沒有預料到嗎?

“別往前跑瞭,我知道再走下去會遇到什麼!”他叫道。

她卻隻是對他招瞭招手,始終微笑著,甜甜地微笑著。

自北海道之旅以來,她從沒有露出過這般笑容,這無疑是一種邀請。

“香音,你原諒我瞭嗎……”他幾乎要哭出來瞭。

“我說過的,我從來沒有怨恨過秋君。”

她溫柔地輕聲說道。

海風卷起瞭她的長發,遮蔽住天角將要碎裂的月。這時他才發現她沒戴助聽器,卻能清晰聽見他說的每一個字。

一瞬間,整片天空都亮堂起來瞭。

海水幾乎漫上瞭盧文秋的胸口,但他依然會往前跑去。

她始終佇立在一米遠的水中,不曾接近他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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