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97)
作者:吃一整天
也許他待在宜川,待在他父親的墳塋旁邊,待在他母親和兩個大哥、兩個嫂嫂、兩個侄子一個侄女,連同那個讀小學的侄孫旁邊(說到這還真是荒誕,他才二十九歲,就有侄孫瞭),他會依然抱有幾分成傢立業,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理想。
但現在身在空空蕩蕩的京都,他已將那些東西盡數拋開瞭。對拋開的東西,他隻是覺得討厭而已。
這天自香音出門之後,一種不尋常的感覺湧上心頭瞭。加之見到瞭滿天的積雲,自然而然産生瞭雨的預感。
心神不寧地吃過瞭早餐,為瞭緩解這種憂鬱的心情,他開始為香音備課。
時間過得很快,也沒有預想中的暴雨,聽瞭幾版錄音帶,匆匆忙忙便到瞭中午。
隨意煎瞭雞蛋,烤瞭兩片吐司,當作午飯囫圇吃瞭,便有些疲倦。
躺在床上,隻是望著天花板上圓圓的,藍色邊緣的頂燈。先前的壞掉瞭,這一個,是依照她的意見買的。
“秋君還是待在明亮的房間好些。”她曾經這麼說。
他想也是,一直以來都不註重這些,落得這般地步,現在看來也有這麼一層原因。
不僅沒有雨,太陽還照得房間暖烘烘的,隻可惜在床上淺淺瞇瞭一會,便聽見門鈴。是她回來瞭嗎?為什麼中午也回來呢?他有些煩躁,習慣的午休又要打破一天。
不對。如果是她,一定不會忘瞭鑰匙。也就是說有客人來瞭吧。
在門鈴響起第三次之前,他迅速洗瞭把臉,就下樓開門。
由於正午的背光,他一下子沒能分辨來客的臉,然而即使不見其面容,盧文秋也已認出這人。
“你來幹什麼?”
話說出口,他才驚覺自己失態瞭,
“看來你比我預想的健康多瞭。”來者笑道。
盧文秋有點不滿這種輕蔑的神態。在那件事之後,他對她已有瞭戒備。
“行瞭,我就是來看看你,讓我進去。”
“在門口說就行瞭吧!”
“我可沒想到你這麼冷漠,我聽說你病瞭,從劄幌一路跑過來。你就這麼對我?”
盧文秋嘆瞭一口氣。在她面前無法再掩飾什麼,便坦言:
“我已經結婚瞭。我想我們該避嫌才行。”
“還是上次那個女的?”
他其實不喜歡她把香音叫作“那個女的”,但還是草草應瞭一聲。
“我不關心你的私事。說實在的,我以為我們上回已經說得夠清楚瞭。沒想到你還會那麼看我。”二宮嘆道。
“成,是我不對,可以吧——你就當我精神有問題就是瞭。”
“呵,你可不是精神有問題。我看出來瞭——你是裝的。”
“有證明的,裝什麼呀?我有必要裝麼……”
“有!你就是不想上學!”
她說完,自己大笑起來。
盧文秋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我錯瞭,我不該拿你的病開玩笑。”
“你走吧,我今天不太舒服。”他說。
“別急著趕我走呀,千裡迢迢的!”
“請回吧!”
盧文秋冷冷地回瞭一聲。正打算強行關門,天邊卻猛然響起兩道驚雷。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他們聊天的當口早已烏雲密佈。
反應過來之前,已下起密密的細雨。
“壞瞭,我沒有帶傘——我昨天剛洗頭!”二宮叫道。
“傘麼,我給你就是瞭。”
對盧文秋來說,目前第一要務是送瘟神,然後回去睡午覺。但就在他在玄關的壁櫃中找雨傘時,二宮已一側身踏上樓梯。
“行瞭,都下雨瞭,你就這麼想趕我走?”
“我得睡午覺呢!你攪得我不得安寢,我巴不得你快些滾蛋。”
盧文秋此時已沒有好臉色,對面前優雅的二宮更加生氣瞭。然而他一生氣就開始咳嗽,起初隻是一兩聲,後來重重地咳瞭起來,手中的傘也落在地上。
“你怎麼瞭?!”
二宮湊近,卻看見他掌心中的鮮血,嚇得睜大雙眼,急急後退兩步。
盧文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捂著作痛的胸口,輕聲道:“行瞭,別……別大驚小怪的,一直都這樣。”
“一直?你看過醫生瞭嗎?”
“早看過瞭。說是吃藥治不好的,隻能休息再休息。”
盧文秋走進衛生間,將手中的血跡洗凈。
二宮隨他上瞭樓。
“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吧?我看你臉色都白瞭。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