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75)
作者:吃一整天
她不想瞞著盧文秋,便將這事和他說瞭,聽見她要去“L’égalité”,盧文秋打瞭個寒戰,再次頭痛起來。
“不行。”他說。
“怎麼瞭呢……”
“那種地方太危險瞭。”
“可是美鈴也在……”
“你到時候喝醉瞭,她能把你擡回來嗎?”
“那一片治安還挺好的吧……”
“小山晴他傢樓頂治安也很好。”盧文秋冷冷地說。
香音愣瞭愣,眼眶濕潤起來,“秋君……不要再提起那件事情瞭……”
“原來你還記得嗎?”盧文秋提高瞭音調,“我還以為你忘記瞭呢。”
香音隻覺得眼前的景象逐漸顛倒。
“那、那秋君和我一起去可以嗎……”
“能不能不要那麼任性?”盧文秋質問道,“你知道你每次都給旁邊的人帶來多大麻煩嗎?自己當瞭受害者還不夠,還喜歡把別人扯進來,真是慷慨呢。”
她渾身一下子被抽去瞭力氣,從椅子上滑落在地,勉強支撐著。
盧文秋越看她越是心煩,明明已經有這麼多事情煩擾著他,她卻毫不體諒他的情況,天馬行空地說些荒謬絕倫的話,惹得他滿心的不愉快。
又頭痛起來瞭。他扶著桌子,額頭冒出瞭一點點冷汗。
俯瞰著匍匐在地,長發淩亂的香音,他隻是深深地嘆瞭一口氣。
“如果你執意要去的話,就別回來瞭。”
“對不起……秋君、我……我不去瞭……”香音爬向他,痛哭流涕地抱住他的小腿。
他再次確認瞭,他的話對香音來說就是高於一切的聖旨。至少在一切漸漸脫離掌控的現今,她依然全身心受他控制著。這種寬慰的感覺,讓他得以有耐心蹲下扶她起來,再替她理順紛亂的頭發。
可是他仍然經歷瞭一個不眠之夜。
到瞭半夜三點鐘還是無法入睡,再翻覆下去,他擔心把香音吵醒瞭。他於是站起來,熱瞭一杯牛奶,站在露臺上慢慢喝著。
那天晚上倒是足夠晴朗,能看見許多星星,他便久久地望著那片星空。
迄今為止,他沒有思考過自己做對瞭什麼,又做錯瞭什麼。
他隻是一味地前進著,他思考的隻是“需要做什麼”,然後不顧後果地執行。從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人告訴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隻知道白天需要勞作,晚上需要吃飯睡覺。他模仿著所有人的行動,然後把自己和那些人分離,做出常人的樣子,卻沒有想過為什麼要這樣。
去西安也好、去武漢也好、來到京都也罷,一切都隻是需要這麼做,想要這麼做,便這麼行動瞭。這種事情有對錯之分嗎?
他甚至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他傢裡很窮,窮到叮當響的地步,窮到已經沒有談論對錯正誤的資格瞭。在他出生的二十年前,他爹偷過對傢房頂上的死老鼠,和別人分食過路上倒斃的瘦骨嶙峋的豬——趕走蒼蠅,切去太腐敗的部分,煮熱就能吃瞭。盧軍力如是說。
至於對錯,至於合理與否,至於應然與否,那是富人考慮的事情,那是上帝考慮的事情。既然畜生不會被正義束縛,人也不該被所謂正義束縛。否則人活著倒不如畜生瞭。
討論正確不正確是沒有意義的。
他閉上眼睛,聆聽著心中的感覺。
但他什麼都聽不見瞭,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選擇讀博士,又和香音結瞭婚,住進瞭她外婆留下的大宅子,然後呢?
他記得香音說過,人去世瞭,是會待在星星上面。
他於是朝著遙遠的星星,輕聲說道:
“爹,您要是看著,告訴我吧。該怎麼做呀?告訴我吧。”
沒有回應。可見一切確實是無法挽回瞭。
如今香音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但他們的關系,絕對不可能回到05年那樣瞭。空氣污濁起來,盡是些無機物的氣息,盧文秋明明滿足瞭所有的心願,卻越發空虛瞭。成夜的失眠,弄得他無精打采,隻好以煙提神。
第 104 章
“她拒絕瞭,”美鈴對池田和小山說,“我沒想到她連這都拒絕我,我總感覺是盧文秋在阻撓。”
“阻撓這事反而不太像他的風格吧。”池田道。
“我想她隻是太傷心瞭吧,為上回的事情。”小山道。
“可是都過去那麼久瞭……”
“或者說她沒有勇氣面對你?”
“那怎麼辦呢,”美鈴嘆瞭口氣,“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