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74)
作者:吃一整天
走出教堂的時候,她稍稍走在前頭。盧文秋牽著她小小的手,就像牽著孩子的手似的。這隻手承擔不瞭什麼,她完全就是個孩子。盡管她已經二十歲瞭(實際上也十九歲瞭),卻完全沒有長大成人的征兆。
晚上回到傢裡,看著手上的戒指,他頭疼起來,隻覺得喉頭一陣發黏,再次咳出瞭殷紅的鮮血。
結婚的事情辦得好比過傢傢似的,卻一直沒有告訴他人,無論是美鈴他們還是中井、齊藤,都毫不知情。憂心忡忡的盧文秋,已經沒有心思去籌備婚禮,或是再去慶祝什麼有的沒的瞭。
他做出的一切決定,香音都同意,他甚至不知道她真實的想法。又或者說她並沒有自己的想法,她隻是任由他決定一切。
“我不在意婚禮之類的,”香音說,“隻要秋君和我待在一起,就足夠瞭。”
到瞭周一,依然像一切都沒發生似的,回到研究所。但他自覺自己的角色一下子扭轉瞭,對於學術,他已經不如以前那樣熱衷瞭。倘說以前便不怎麼熱衷,那現在更壞。以往腦中構築的宏圖願景,似乎在從研討會回來之後,便消散瞭大半,又因為俗務不斷地煩擾著,而無暇去進一步規劃瞭。
他心不在焉地翻著書,書上的文字胡亂掠過,卻不曾進入思維。
這種躁鬱感持續瞭一周,他甚至想過,要不別繼續深造下去瞭,去物色一份工作吧。讀博的收入,支撐他一人生活就很寬裕,但加上香音就顯得拮據瞭。更別提還有她的學費,他不可能再去問正孝要,否則就太丟臉瞭。
關於他的財産,正孝和他說起過一兩次,他自然不會在丈人面前露怯,便盡可能往大瞭說,對他們實際上無償住著外婆房子的事,正孝也並不在意,按他的說法,無論是房子還是星砂,將來都會留給他們。
日本的父母大多不會要求未來女婿備好車房,加上盧文秋不論怎麼說,也不是三年前剛到這裡,那副一無所有的樣子瞭。再者,他們的關系不同於普通的情侶,這一點正孝已意識到瞭:那種像滿月一般明顯的依戀,好比親人之間、甚至兄妹之間的感情,就像——假設遭逢瞭末日,世界上隻剩下一對男女,他們的感情應該也不過如此。
他想不明白女兒怎麼變成瞭這樣,但面對絢子的步步緊逼,容許她與盧文秋待在一起,應該是目前的最優解。
那個戒指,盧文秋不想張揚,便和香音約定,平時放在櫃子裡面。於是香音回到學校的時候,依然是平素的樣子。
隻有身份改變瞭。這種改變曾經一度使她雀躍,後來意識到沒什麼大不瞭的,生活仍然是它本身慘淡的樣子,便也漸漸釋然瞭,換言之習慣瞭這種感覺。
她除瞭上課就待在圖書館,有時找個僻靜的地方寫點歌詞,不去例會,也不去琴房瞭。她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美鈴,盡管美鈴依然時不時給她發短信,跟她分享碰見的一些趣事,還有Lucid Canon的排練情況等等,但她不想回複美鈴瞭。
美鈴狡詐地利用瞭她,又這麼無情地數落瞭秋君,她依然在生她的氣。
有時候上課,盡管看見瞭她,香音也視若無睹。她專門避開她坐下。
對於美鈴,這種現狀比一切都不好受。
在樂隊的工作,因為沒有香音而越來越冷淡瞭。不過,與其這麼說,倒不如說是由於香音回歸的可能性徹底撲滅,而越來越冷淡瞭。
無論是小山還是美鈴,都無精打采的。
盡管香音依然按照約定,發來瞭兩首歌曲,但沒有她從旁指導,無論怎麼唱都顯得很奇怪。池田不止一次對美鈴說,要不我們偷偷讓她回來吧。
“我搞砸瞭……”美鈴無數次皺起眉頭嘆道。
她知道盧文秋對香音很重要,但沒想到已經到瞭這個地步。更沒有預料到盧文秋會上演那一出。不過更後悔的是,那天她太擔心香音,感情失控瞭,說瞭許多無法挽回的話。無論是對盧文秋還是香音,美鈴都很是懊悔。
她希望能和香音談談,而且是當面談談。
她隻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地點,盡管香音已不回她的信息,她仍有信心,假設自己發出邀請,她還會出來的。
美鈴已很熟悉近江,Kavens的衆人,她也見過瞭。甚至專門看瞭一兩回演出。地點在附近一傢很酷的酒吧,名字叫“L’égalité”。
她便約香音在此地見面。
香音看見美鈴的信息,起初有些猶豫,但她也明白一切說清瞭比蒙在鼓裡要好得多,便咬咬牙答應下來。